他就这样不惜精力地疯狂撒野,到最后只有一样真正相同,那就是都把车跑垮了。
人家那贵族不用赔车,小蒋却是不赔不行。拖到驿站,他爽快地拿出五十两银子,让置办一辆漂亮的新车,漆上皇家驿车的标识,这才又赶着上路。
只是与此行所有别的细节不一样,这件事情回去后他完全不准备说,省得万时明骂他:又做荒唐事!
回到都督府,万时明非常高兴,连拍他的肩膀,说:
“好好好!真是不辱使命!不辱使命!”
完成任务的欢欣,老大哥的称赞,让他非常高兴。他却不知道,万时明不但高兴于刘子峦和四督的无事,同时还为米家这份偌大家业暂保无恙而大大地宽了心。
接阅桃浦的快信后,白思孟长出一口气,对朱品声说:
“老万、小蒋好样的!柏梁那边的麻烦摆平了!”
朱品声接过信仔细看了,带点儿纳罕地笑道:
“太阳照到米家庄的坟头上了!原以为老万谋划有余,执行力不足;又以为小蒋打仗可以,外交不行,结果现在都行了。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白思孟笑道:
“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人都是逼出来的。要是我俩在,这差事准落在咱头上没跑儿!打死他们也不会淘这个神!
“可我们人不在,大事又不能等,怎么办?难道坐以待毙?所以愿不愿,都得逼上梁山!结果怎么样?压力之下,上了不也上了!”
“不过这也把咱俩逼上了梁山!”朱品声笑笑提醒说,“大家终于没事,是因为前方打得好。前方要是又打不好,大家还得有事。
“你看刘子峦现在都还挂着,明摆着就是把他当成了咱们的当头。那么到底是打铜坞还是打新厫,你可要先想好!”
“朝局要是稳,就打铜坞;要是不稳,就打新厫,这不早说好了吗?”
“那你说现在,朝局稳还是不稳?”
“我看哪——”白思孟琢磨了一下说,“照信中那些细节看,老皇帝跟太子倒还是一条心。父子同心,其利断金!眼前应该还稳。”
“你觉得太子真变得倾向于咱们了?”
“倾向不倾向还得看下一步的动态。不过任文中已经在帮咱们进言,这就是开了个好头。太子他一个深宫坐着的人,什么事不得靠身边人打听?现在总算有了个明白人在中间维持,战事结束前应该没太大问题。”
“唉!”朱品声摇着头叹息一声,“一朝天子一朝臣!这领导就是不能换届!一到换届,下面的小鬼一个个慌得什么似的,就连平常从来不看眼色的人,也慌得到处找脸看眼色了。”
“说得好!”白思孟连连击掌,“好一个‘找脸看眼色’!这就叫官场生态!”
想了想他又摇头,无可奈何地说:
“有什么办法?一个领导一个风格,而且多半一上场就雷厉风行。老皇帝是明察老辣,大开大阖,连抽带打,赶着鸭子上架,用死人都不兴偿命的。
“他儿子则是谨慎小心,满肚子的猜疑,心想我的职责就是来整顿的。现在正是他逮毛病的时候。越没成绩越要逮毛病。
“有理没理瞎糊弄,这样不行弄那样。什么时候成绩居然变大了,他也就宽宏大量了。人都有个志骄意满的时候!”
“行嘞,”朱品声神情轻松地说。“那就加紧给他灌迷魂汤,先打新厫。新厫一下,老仙儿就成瓮中之鳖了,看他还操心啥!”
白思孟不由看她一眼,拖延了一下才说:
“那就是说,你认为朝局还是很难说,所以在战事上就得先敷衍敷衍,是吗?”
“不敷衍行吗?”朱品声尖锐地反问,“现在咱们是慢郎中碰上了急惊风,你说怎么办?”
“这个比喻改得好——可不是慢郎中碰上了急惊风!”白思孟笑了。
继而笑意退去,他又沉吟道:
“要是拿下新厫,又收拾了他的水师,老仙儿退无可退逃无可逃,绝地求生,肯定要来一个困兽犹斗,那下一步咱们攻铜坞说不定会困难十倍。
“这里面的成本,包括人命、物资、时间、破坏、善后的难度,都不能跟把他吓跑逼走相比。”
“不错,可要是先攻铜坞,再容易,十天半月拿得下来吗?”朱品声注意地看着他,“依我看就是再给两三个月,能不能拿下都是未知数!
“顿兵坚城,迟迟未下,谁不着急?一着急就有人见缝下蛆。等你拿下来,只怕柏梁那个大粪缸又不知翻了几回臭烘烘的大浪了!”
这话明白无比,直截了当,一针见血,说得白思孟也只能摇头苦笑:
“所以说,这叫打的什么仗!原来咱们打的是军事仗,现在却变成了朝局仗、眼色仗、接班仗!”
“不管什么仗,反正柏梁现在要的就只两个字:胜仗!还得是一场接一场的胜仗。不然,跟你没完。”朱品声总结说。
两人谋定而后动。舰队当天便兵分两路:三分之一留在铜坞外海监视老仙儿的动向;另三分之二与陆军会合后便直指新厫,准备强攻该地。
十五天后,满载步兵的西海舰队经过一番苦战,好容易攻克了铜坞之南的港口城市新厫;顺带沿岸兜剿三天,炮击加上轰炸,一举消灭了横行海上多年的惯匪老猴子。
老猴子是老仙儿新创海军的两大中坚之一。弄掉了他,剩下的陈骑墙实力不济,只得急急逃窜,旬日之间,便远远避到了岛西。
老仙儿坐守铜坞而手中无船,连弃城逃命都不用想了。
接到这个消息时,老仙儿正在后庭宴乐。
听罢急报,他面色凝霜,半晌不语,末了放下酒杯长叹一声,似乎冷得发抖,牙齿也磕得嘚嘚响。
张冰洁见状也放下酒杯,关切地问:
“父亲怎的了?”
老仙儿以手揉胸,情绪极为低落。张冰洁连问几声,他才难过地对女儿说:
“老仓、新厫相继失守,三窟只剩一窟。西方大小灵芝那边听说又有暴民涌来,堵塞了西退之路。
“四督于海陆两面皆已逼近城郊,不日便将动手攻打。我军实力不济,冲他不破,似乎只能坐以待毙。
“唉,一着不慎,进退失据。大势之去如此之速,力难回天了!不想为父我费偌大气力,轰轰烈烈地干一场,结果还是一败涂地。
“如今便想划江而治,求个一隅苟安都已难了。柏梁那姓孙的得报,不定怎么得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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