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宁记事:武安侯的假期

第二十八章 财大气粗

    
    明明仅有一山之隔,溧阳府和城门口都干燥的不像样子,徐州城内和程府倒是刚下过一场夏雨。尚未蒸发的雨滴顺着柳树的叶子滴入小池中,激起点点涟漪,又缓缓归于平面。
    水很清,可见平日下人勤于打扫,圈圈涟漪归于平静后,更像是被打磨过的明镜,映着蓝天白云,映着粉荷碧柳,映着一身玄袍的沈释。
    钟吾进院子,唤醒了望着荷花池发呆的沈释。
    他一抬头,便看到钟吾款款走来。
    她和之前很不一样。
    初见的她,身穿红黑色的交领襦裙,如瀑的长发只是用一支木簪挽起,身上头上再没有多余的首饰,长身玉立,雅致大方。
    今日却是一身藕色对襟并湖蓝的长裙,还配了一条浅色披帛,头上虽仍是简简单单绾了一个流苏髻,却别了一支鎏金的双蝶簪,每只蝴蝶的翅膀上各镶有一颗琥珀,随着钟吾的步子振翅翩跹。
    沈释笑了,“这样看你当真是个贵女。”
    钟吾也笑了,“我听人说少庄主性情清冷,这样看来倒有些失实。”
    这是两个人第一次单独相处,不仅如此,这还是两人认识的第一天。钟吾不知道沈释怎么想,她却觉得沈释异常熟悉,倒像是一个交心多年的老友。
    她不知道这份熟悉和信赖是与生俱来的,还是因为知慈。
    “先前就想问,你的剑是出自何人之手?当世之下,竟还有此等名师。”
    钟吾是没有拿剑的,任谁都不可能披着披帛拿把剑在身上。
    “我也不知,这原本是我哥哥的剑。”钟吾见他神情像是还要追问,只得苦笑道:“他九年前就不在了。”
    “抱歉。”沈释不知道除了这句话他还能说什么。
    钟吾摇了摇头,并不介意。
    沈释抬手给钟吾沏了一杯茶,钟吾这才注意到,他竟然在自己院前的石桌上摆了一套茶具,在池边支了一个红泥小火炉自己烹茶。
    “我以为我们会谈很久,故而……唐突了。”
    钟吾摆摆手,“无碍,只是赧然于让你等这么久。”
    沈释将茶推给她,没有再客气来客气去。
    “竟是绀黑盏?”钟吾轻轻托起茶盏,有些惊讶,“‘纹路兔毫,其杯微厚,熁火,久热难冷,最为要用,出他处者,或薄或色紫,皆不及也。’好享受。世人都用白瓷配绿茶,你反其道而行之,倒也别致。”
    “尝尝。”
    钟吾观其色,茶汤碧绿;嗅其味,清香怡人;品其味,香醇回甘――正是上好的雨前黄山云雾。
    沈释观她一举一动,自有风骨,有些迷醉,也有些紧张,追问道,“如何?”
    “你用的南山上的醴泉水?”
    沈释是没有侍从的,钟吾很难想象他自己上山采泉水又一路带着的情景。
    “茶是好茶,手艺也很好。”
    “只是呢?”
    钟吾笑了,“只是我口味太重,更适合明前茶的醇厚浓烈。喝此等温柔的茶,无异于牛嚼牡丹。”
    “哪有这般美好的牛嚼牡丹。”沈释望着钟吾,蓝眸里满是真挚,“观你品茶本就是一种享受。”
    那个眼神无关情爱,似乎只是就事论事,认真无邪到钟吾在沈霖那小一号的眼睛里见过无数次。
    心却还是漏跳了一拍。
    钟吾别开眼,“‘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乍一看我还以为你大热天在温酒。”
    “我不会喝酒。”
    钟吾隐约想起些什么,“一杯倒?”
    沈释无奈笑笑。没有问她是如何知道的。
    钟吾还能如何知道,无非是故人告诉她的。
    “却邪如此名剑,你也舍得。”
    钟吾以为他会自然而然将话题引入那个“故人”,沈释却避而不谈,而且回避话选择的竟然是却邪,果真是个剑痴。
    她在他对面坐下,伸手给自己续了杯茶,并不接话。
    “那剑毫不染尘,一看就是有专人精心呵护的。怎么可能真的是至一教的小道士为了补贴教用,挖竹笋挖出来的。若真的是挖出来的,怕是早让抱残山人私下里卖了,哪里会开什么濯剑大会。”
    “你又怎知是我?”
    “剑出现的奇怪、你出现的奇怪、抱残山人对你的态度也很奇怪。”沈释慢条斯理地将茶海里的茶汤置于钟吾的茶盏中,再将茶盏放在茶盘上,奉给钟吾,左手虚托,做请茶状,“若不是你,只能是设局杀安沧澜的人。为了杀安沧澜,搭上把却邪,不值得。”
    钟吾对安沧澜的命值不值一把却邪这件事不置可否,但却邪确实是她拿出来的。
    却邪是这近百年来都藏在皇宫之中,江湖之上自然是没有它的音信。
    沈知慈走的突然,除了沈霖和一把剑什么都没留下。
    他又是离家出走的,在西北替当地一个财主的儿子顶了兵役的名额,他军籍上的名字、年龄、籍贯都是假的。
    钟吾只知道他出身不错,长她四岁,溧阳人士,有个兄长。
    天下之大,如何寻亲?
    只得用却邪做引,借至一教之手,在这三州交界之处办一个“濯剑大会”,先在江湖之中捞这根针。
    沈释有一点说错了,她和竹染之前都没有见过抱残山人,也没表明过身份。但抱残山人何等的人精,怕是泰初溧阳府外遇见钟吾的那一刻起,抱残山人就想明白了。
    钟吾找人,至一教扬名,相辅相成,若非沾染了命案,应是个双赢的局。
    “你又怎知是我?”沈释将这句话又抛还给了钟吾。
    “我不知。”钟吾实话实说,别说她不知抱残山人会找他鉴定却邪剑,就是他在江湖,她也是不知的。
    “若却邪剑引不来,下个月溧阳府或许就会惊现一个珐琅盆百宝桃树盆景,或者一篇书圣神品真迹。武林世家、商户、书香门第,总会有一个是对的。”
    沈释一时语塞。
    他想过可能是沈铎在外讲过家里,想过可能是沈铎无意中流露出什么。
    但如此财大气粗的回答,是沈释万万想不到的。
    沈释正待再说些什么,突然听到荷花池对岸的假山里传来细碎的声响。
    有人!
    “唰!”
    蝶翼划过,闪过一抹流光。
    原本在钟吾头上的那支琥珀鎏金双蝶簪正钉在假山的奇石上,蝶翼轻轻颤动,栩栩如生。
    沈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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