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一诺从假山中走出,讪笑着拔出石头上的簪子,“如此精细的双蝶簪,怕是宝珠楼都做不出,姑娘还是仔细着好。”
因为是沈释的朋友,钟吾没有说话。
沈释也没有,只是淡淡地看着他。
温一诺理亏,也拿不准沈释有没有生气,只得打着哈哈:“我就说你为什么不在自己的院子里,原来是寻钟姑娘了,让我一通好找。”
“天色已晚,你这样偷偷摸摸藏在姑娘的院子里不是君子所为。”
那你在人家姑娘的院子里等了一个时辰,还煮上茶了,便是君子所为了?
但他也只能腹诽,面上还是笑嘻嘻地告罪,“小生唐突,小生唐突。”
“怎么又是你?”屋内的竹染耳聪目明,马上发现了院中的不速之客。
“竹染姑娘好。”温一诺倒是不拘于俗礼,向竹染打着招呼。
竹染很是生气。
这一路上的人除了庄青岚,她最不待见的就是这个温一诺,油嘴滑舌、不遵礼法,还出身那般淫乱的清风岛。
“我们姑娘下榻至一教竹喧院的第一时间,你就来打探,只是我们不在院中,你才扑了个空。”竹染看他身上的褶皱,没有个把时辰怕是压不出来,“如今这是学乖了,刚入府就在假山中猫着,准备伺机而动了?”
温一诺确实一入程府就在钟吾院中的假山中趴着了。
他实在是叫钟吾、沈释、沈霖三人的关系挠的心痒,料想到沈释一定会来钟吾院中。沈释知礼,钟吾又出身名门,两人即便是有什么事情也一定会在院中说。以他的武艺,一路跟着沈释再进入院中的话定然会被发现,倒不如早早占据个听墙角的有利位置。
幸运的是钟吾主仆一进院里就忙个不停,倒是没人发现他。没过半个时辰,沈释就炉子、茶具提着一堆地来了,他更是一动都不敢动。
钟吾的身手他在溧阳城外是见过的,沈释的武艺他纵使认识多年都拿不准深浅,又哪敢离着近了。所幸两人都没有意识到他的存在,说话也不避讳,还是让他听到了些什么的。比如说濯剑大会的缘起、再比如说沈释对钟吾的态度。
温一诺自诩对江湖轶事的敏锐程度无人能及,但这件事他关注整整一日了,却还是拿不准沈释和这个钟吾姑娘的关系。
他能肯定沈释今日是第一次见钟吾,钟吾也是一样。但又太多奇怪的地方了。
且不说那个和沈释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娃娃,就是沈释的举动就很耐人寻味。
温一诺认识沈释也有小十年了,知道他的性子。江湖上的人都说沈释是个清冷公子,温润如玉,其实不然。
沈释喜欢的东西很多,也很爱笑。有时候只是一棵树,他也能看出禅意,云淡风轻,却又满怀心事。
他的戒心却很重。荆楚盟的庄三小姐心仪他江湖上怕是无人不知,庄绍钧同他也是兄弟相称,但温一诺清楚,在沈释这里,他们二人都算不得朋友。他们结交的都是那个寡言无争的少庄主,不是这个胸有城府的沈知异。
然而这个匆匆赶来,给只认识了一日的女人煮茶的男人,却是真正的沈知异。
虽不知原因,但沈释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既是沈释认定的人,便也算是他的朋友。温一诺也想通了这点,也松懈了下来。
“如此叨扰,还望姑娘不要见怪。”温一诺收起嬉皮笑脸,认认真真向钟吾作了个揖。
钟吾也拱手还了一礼。
钟吾既然表了态,竹染自是不能再揪扯着不放,也懒得再理他,准备回房去陪沈霖玩。一转身,却看到小少爷正趴在少庄主的腿上,眨着眼睛望着她。
“小少爷,您什么时候出来的?”
沈霖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在竹染姑姑把脸皱成这样的时候。”说着还做了个极丑的鬼脸。
“噗哈哈哈哈哈……恩。不是,竹染姑娘,小生单纯是在笑霖儿的纯真无邪。”
竹染面色铁青:“温少主自重,霖儿岂是你能叫的。”
温一诺还是忍不住笑意,“既然是沈兄的儿子,就是我的大侄子,如何叫不得?”
沈霖拉拉沈释的衣角,“爹爹,竹染姑姑是生气了么?”
“没有,竹染姑姑就是生气也是生那个叔叔的气,和霖儿无关。”
沈霖闻言长舒了一口气,“霖儿就知道。之前在朔方城的时候,竹染姑姑说过,大人们说话的时候霖儿要乖乖的,不能吵。所以霖儿乖乖的,一直都没说话。”
沈释笑着摸了摸他的头。
沈霖却依旧仰着头看着他,眼睛亮亮的。
沈释有些反应不过来这是什么意思,也呆呆地看着他。
钟吾轻笑,他这是在求夸奖。“霖儿做得对。霖儿这么乖,竹染也不会生霖儿气的。”
沈霖扬起个大大的笑脸,又去看竹染和温一诺了。
朔方……沈释听到这个地名有些呆愣,沈铎出走,他也找了许多个城池,但没想到竟然会是朔方。他从没去过那个北境边城,那里意味着的只有战争。
“朔方?”温一诺问沈霖:“小霖儿,你们从朔方来啊。”
“恩。”
“你和你姑姑都是从朔方来?”
“对啊。霖儿、姑姑、竹染姑姑、还有宋言叔叔、木伯伯……好多好多人啊,还有,”沈霖想到这儿,声音突然低沉了下去,“还有以前的爹爹……”
以前的爹爹?
消息量有点大啊。
“小少爷还是交给奴婢吧。”温一诺还没反应过来,竹染便箭步上前,终止了这场对话。竹染抱起沈释身上的沈霖,轻声哄着。路过温一诺时还不忘狠狠瞪他一眼。
钟吾觉得沈释应该是什么都明白了。
北境、战争、被旁人带着的孩子、不见踪影的弟弟。
还会有什么不明白的。
沈释就那么看着被竹染抱着的沈霖,脸上的神情钟吾说不上来是什么。
温一诺发现气氛变得很奇怪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一时偌大的院子、五个人,却安静到能听到柳梢上的雨珠滴落到池塘的声音。
最先开口的是竹染。
“姑娘。”
钟吾点点头,接过沈霖。
竹染微一福礼退了出去。
没人问竹染去了哪里,因为所有人都听到了。
来人了,还是个没有武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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