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宁记事：武安侯的假期

    
    第二日
    程府，藏拙园。
    “明明骑马不过半日脚程，明礼兄你这府上的景致同至一教可是大不相同啊！”温一诺临水感叹道：“那边还‘小荷才露尖尖角’，你这边依然是‘映日荷花别样红’了！”
    “一诺兄谬赞了。”程明礼拱手，“我这处院子不过随意兴建的，同至一教的‘山林悟道，竹海听涛’相比，终究是显得市侩的小家子气了。一诺兄是见惯了清风岛‘桃花落影，碧海潮生’的人，怎也这般折煞小弟。”
    温一诺哈哈笑道，“你这人还真是应了你家的院子名，就知道藏拙！”
    庄青岚无心理会他二人的插科打诨，惦念着安沧澜的命案。庄绍钧一早就去了府衙，她只来得及在门口送了一送，本想着陪哥哥一同的，结果徐州太守说闲杂人等不得入内，只好作罢。
    这也是温一诺没趴上去听，而是在这院子里陪着程明礼扯浑的缘由。
    与案情无关的人、与朝廷无关的人，都不得入内。
    闲杂人等说的就是除了庄绍钧、青城派和平陵县衙以外的其他人。
    昨日程明礼将安沧澜的案子揽到徐州府的事情终是惹恼了他父亲程知慎。
    其实程知慎不仅不待见这个案子，甚至是觉得这一桩桩有些可笑。虽说他有意投靠刘党，但杜昌佑想去武林大会，让自己的儿子作陪已经是给了他颜面。
    而今呢？跟他毫无瓜葛的案子被那小儿强揽到了他的手下，若是寻常的案子卖个人情也就罢了。
    这个呢？涉及江湖的命案！还是发生在其他州府的，平陵知县还跟了过来。
    案子该怎么申？溧阳府尹又如何看他？
    如此受制于一个从六品小官的儿子，又授人以柄，也太窝囊了些。但事已至此，又不能再将人往外轰，只能先稳住局面，让尽量少的人涉及。
    这些温一诺和沈释纵使是不懂朝局之事，也看得清。
    庄青岚进不去她可以问他哥哥，温一诺和沈释他们二人来此说到底不过是帮朋友的忙，安沧澜的事终究与他们无关，现如今都有更值得关注的事情，知道个结果也就罢了。
    闲杂人等针对的，就是杜昌佑。
    起先温一诺还不明白短短一夜，为何会对杜昌佑态度变化如此之大，现在这般将他往外推，先前种种当真就是枉做小人了。今晨到是沈释一语就点醒了他。
    钟吾。
    昨日冯氏一到，沈释和温一诺便翻墙出去了。沈释和温一诺毕竟是男宾，钟吾不介意不代表旁人不会多想。
    但冯氏在她院落中呆了很久，两人是知道的。
    钟吾人才刚落下脚，平陵县令、太守夫人便一个接一个的到访，而今程知慎又弃了杜昌佑，其中缘由怕也只能是钟吾了。
    温一诺边如此想着，边望向沈释。
    沈释正倚在亭子的栏杆上，手里拿着一根不知名的草，低头编着草蚂蚱。
    庄青岚在他面前晃了晃，沈释没什么反应，她更心烦了。
    庄青岚索性一拍栏杆，凭空跃起。众人一惊，只见她又轻轻落到水面上，踏波而行，没有几瞬就到了湖心。庄青岚一个燕子啄食，摘得一朵荷花，后接着一个点水跳，便又回到了亭中。
    “好！”温一诺一向是捧庄青岚场的，带头叫起好来，“当真是‘体迅飞凫，飘忽若神，凌波微步，罗袜生尘’啊！小生一时恍惚，还以为是洛神出水了！”
    “切！油嘴滑舌！”庄青岚嘴上说着不屑，眼里嘴角却藏不住笑，一时心里的郁结到是叫他逗得消解了。
    她仰着头，快步走到沈释面前，“诺，这个给你！”
    沈释向来对周遭的喧哗声毫不在意，自始至终都在安静地低头编着蚂蚱，此时手上动作还未停，就看到一朵大大的粉荷撞到他的眼前，迫着他抬起头来。
    沈释有些呆愣，不明白她给他一朵荷花是什么意思，面上却不显，依旧冷冷淡淡。
    庄青岚看他面色冷淡，又没有要接过去的意思，有些丧气，怕他说出拒绝的话，不待他开口就要赌气扔了。
    温一诺便一把夺过来，“庄三小姐给他作甚！我们少庄主哪里懂得风月，你给了他，他八成也是要拔了这花瓣，取出莲心来做莲子羹吃！岂不辜负这水芝花开一夏？不如送了我呗！”
    “给你？凭什么呀！我就是扔了也不要给你！”说罢便伸手要去抢。
    温一诺也不会真的同她打闹起来，也就痛快还她了。
    庄青岚得了个没趣，微一运力，就将荷花抛掷到了院外。
    温一诺撇撇嘴，却看到了杜昌佑尴尬地收回想要去接的手，顿时眼睛亮的像只狐狸。
    “庄三小姐好俊俏的功夫！不愧是出身荆楚盟的人，让我们这般百无一用的书生大开眼界啊！”程明礼又是一番安抚夸奖。
    温一诺挪到沈释身边，用胳膊肘捣他。
    “哎！那个杜公子看上庄三小姐了！”
    沈释头也不抬。
    “我说真的，刚刚庄青岚炫技，你没看到有些可惜，像是步步生莲，还真的是美，不枉我将她排在美人榜的前列。”温一诺摸摸下巴，“那个杜公子脑子里应当是一直在回旋‘翩若惊鸿，婉若游龙。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你信也不信？”
    “你又知道了？”沈释知道纵使是他不理他，温一诺也能自己在这唱半个时辰的独角戏。
    “我对于这种事情何时出过错？”温一诺很不满意沈释就这么轻飘飘地质疑他的判断，“而且我知道的不止这些。我还知道，程家有客，马上就到。赌不赌？”
    沈释终于抬了头，定定的看着他。
    温一诺叫这双湛蓝色的眼睛盯得发憷，感觉什么秘密都要被吸进去了，“好了好了，我晓得了，你也知道来人了。”
    沈释，食指轻翻，打上最后一个结。一只草蚂蚱便颤颤巍巍地立在池边的栏杆上。
    习武之人五感六觉已开，耳聪目明。纵使他已经入定也能听到方圆一里内的细微声响，何况刚刚只不过是在凝神编一只草蚂蚱。
    庄青岚掷到藏拙园外的那支花，并没有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