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谋游戏

    
    心跳声随着从背后驶过的车辆彻底离去，带来的冷风仿佛沿着衣角瞬间窜便全身，将浑身滚烫的悸动瞬间冷却。
    有那么一瞬，车灯照亮了少年的面容。
    即便用着恳切的语气，即便在极力的控制着双手的颤抖，但他的表情，无疑是扭曲而狰狞的。
    他，在试图背叛自己的原则。
    曾经他对于桑梓怪异的行为抱着很大的疑惑，虽然有过追问，但最终黄贤决定相信桑梓。但到了现在，被巨大的威胁笼罩，处在责任和焦虑的折磨之下，他想到了之前被他忽略掉的信息。
    虽然这有可能只是无关紧要的线索，但在他心里，重要性也远高于她心中短暂而渺小的期望。
    桑梓低下头沉默了，她不知道自己现在该以怎样的表情面对眼前的少年。康帅方才说过的话，又一次浮现在他面前。
    希望他的身边，至少有一个清醒的人。
    桑梓突然意识到，在黄贤的心理如同诅咒一般驱使着他的愿望，绝不仅仅只是简单的儿女情长，而是某些更加深刻更加疯狂的渴望。
    她还清楚的记得，在斯坦因摩尔村庄的那一夜，被韩局长的小队抓住的情况下，黄贤奋力的说服所有人，然后奋不顾身冲出去吸引黑影的的背影。
    她也记得，在自己被一些微不足道的命运击倒，连靠着自己的力量站起来都无法做到的时候，凭借着毅力和智慧用一记盾击让自己逃出生天。
    少年略微有些单薄的背影，不知何时在她的眼中已经变得有些伟岸。
    “你这家伙，还真是让人意外。”桑梓抬起头，后退了半步，挣脱了黄贤有些颤抖的双手，“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值得隐瞒的东西了，我把知道的事情全都告诉你。这边，我们坐下慢慢说。”
    作为国内绿化率最高的城市，路边是随处可见的社区公园。几分钟的路程，二人在一处幽静的花坛边坐下。
    打破沉默的是桑梓故作镇定的声音，“二黄，在此之前，我想问一个你的问题。”
    “什么问题？”
    “你……有什么愿望吗？”
    “愿望？你突然这么问，我也……”
    “不不不……”桑梓打断了黄贤的话，“我不是这个意思，到这时候就感觉词汇量的匮乏了……换个说法，驱使你做事的动机，是什么崇高的理想，还是处于对于快感本能的追求？”
    黄贤有些茫然，他不明白为什么桑梓会突然这么问，“我不明白你想问什么？我又不是什么想要造福人类的伟人……”
    “那就是后者了。”
    “……”黄贤对于桑梓粗暴的总结有所不满，可没有弄明白对方意图的他不知道如何回答。
    “现在白河的宅子里，那两只被放养的猫，我听说是你收养的吧。”
    “……恩，一时的鬼迷心窍……我根本不会养猫，也没有那个耐心，结果到头来都是小时在帮忙照看……”
    桑梓沉了沉，继续说道，“如果让你重来一次，你还会有收养的想法吗？”
    “哈哈……可能……不会吧……”
    “那就是有喽。”
    第二次被粗暴的逻辑概括的黄贤，终于有些坐不住了，“桑学姐，你到底想说什么？虽然我不是什么圣人，但也绝不是被自己欲望左右的……”
    “没错，这就是原因。”桑梓顿了顿，似乎是在准备什么措辞，“你是不是在享受……享受这种被折磨的感觉，我不明白你做事的原动力是什么，但在我看来，你所做的一切，似乎都只是在毫无谋略的将责任揽在身上，任凭这些责任四姨折磨你的身心……”
    “没有的事，怎么会呢……”
    “如果不会的话，那可能事情会更严重。那你一定曾经幻想过，成为无所不能的神，即便是现在，这愿望也一定还留在你的心底。所以一旦遇到需要你挺狠而出的时候，哪怕冒着万劫不复的危险，也会毫不犹豫的冲上去。我不知道你过去究竟经历过什么让你变得如此扭曲，幻想着自己无所不能，同时被无边无力感包围的时候，才能有一丝自己还活着的实感……”桑梓说着，双手掩面，颤抖着俯下身去。
    黄贤没有回话，虽然只是猜想，但直击灵魂的猜测，无疑将黄贤这个人格的本来面目彻底揭露出来。
    “这样的人生，让人揪心……”桑梓声音颤抖着，“却又纯粹的……让我无法移开目光……”
    又哭了吗？黄贤想着，却对于如何安慰一个被自己弄哭的女孩毫无头绪……不过，这家伙本来就是个爱哭鬼吧。
    “没错，我也只是不久之前才意识到这个问题。”黄贤低声说道，“就像是本能，或者换个角度来考虑，也许你说的没错，这种负罪感，很有可能也是一种特殊的快感吧。我也不知道究竟为何会变成这样……或许是想要让遭受苦难的生命能够相信，这世界上是有奇迹存在的吧……不，或许只是想要向自己证明，神的存在。虽然我不是什么教的教徒，但这一切的机缘，一定都是因为在很久以前，曾经亲身看到过福音吧。但那终究只是巧合而已，好运不一定会降临到每一个正在遭遇不幸的灵魂身上……”
    “可以别再这样了么……虽然三番两次因你得救，其实我是最没立场这么说吧……哈哈。”
    “即便一时的善举救下了什么人，我也完全你感受不到任何的满足感……我知道自己所作所为其实根本毫无意义，而因此得到的所有关心和感谢，都会让我感觉到更加的空虚。我不知道我的内心到底缺少了什么，现在的我仿佛空壳一般……虽然不清楚到底为什么，更准确一点说，或许是处在这种状况下，会有一丝熟悉的安全感吧……现在的我就好像一台报废的机器，即便是再也不想回忆起的痛苦经历……”
    “别说了，二黄，别说了……”桑梓猛地站起身，将黄贤的脸颊拥入怀中，“求你了，别再说了……”
    桑梓略微发凉的皮肤贴着黄贤的脸颊，传来丝丝让人安心的凉意。桑梓低垂着脸颊，一滴冰凉的泪水跌落在他的额头，沿着他的脸颊滑下。
    原本对于与他人接触本能的抗拒，在这一刻似乎并没有倔强的一跃而出，折磨他的灵魂。
    这一刻从未感觉过的平静浸润着他的精神，被理解的感觉，竟是如此的沁人心脾。
    黄贤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感受着。
    原来，这就是我的期望……
    “对……对不起……”桑梓似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自己没神经的行为，恐怕会让他讨厌吧，“你看……我真是个爱哭鬼……哈哈。”
    “谢谢……”黄贤用微弱的声音回应道，他脸上平静的笑容，脸颊挂着一滴桑梓从未见过的眼泪。
    “全都告诉你，”桑梓顿了顿，用更加有力而坚定的声音说道，“我所知道的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