殇璃

    
    她蜷缩着身子倒下，身上的衣服破烂不堪，一头枯黄的头发又脏又乱，一双细小的满是伤痕的脚从那双看不出是什么颜色的鞋子露出来。围着她的人见她倒下了，对着她一顿拳打脚踢，知道她是真的无法做出反应后，才骂骂咧咧地走开。/p
    等到那群人的脚步声远了，她才睁开眼，那双眼睛明亮、澄澈，仿佛包裹着群星。所有人都骂她是个傻子，她知道自己不傻，相反她是个天资聪颖的人，她知道怎样避免自己挨更多的打，她也知道自己应该恨他们，可是心底总有个声音告诉她，不要恨。她好像生来就没有感情。/p
    她是个连出生都不被期待的人，那么这一切又有什么难以接受的呢？/p
    她艰难地爬起来，扶着墙走出这一间破庙。走到门口时，她望了一眼正襟危坐在那里的神像，突然发现自己好像也没那么可怜了。/p
    “姑娘，你愿意跟我走吗？”/p
    她抬头看向声音的主人，眼里只有那红艳似火的袈裟，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不那么嘶哑，道，“跟你走有什么好处？”/p
    “我会照顾你，能吃饱饭，不会挨打……”他想了想，开口道。/p
    “那我跟你走。”她没有犹豫摇晃晃地走到他身边，伸出手捉住他的衣角，她没有忽略在她捉住他衣角的一瞬间，他皱眉了。她想他还不错，至少没有太明显地嫌弃她。/p
    他弯下腰，伸手把她抱在怀里，也不管她眼里的震惊，一边走一边想，她太瘦了，一点重量都没有，若不是怀里的温度，他都觉得自己好像抱着的是一片羽毛。他头一次对师父的安排有所不满。/p
    他抱着她回到客栈，向小二要了热水回房间，他是一个出家人对男女之别没有什么印象，他就那么在她复杂的目光中笨拙地给她洗澡，何况在他眼里她只是一个七岁的小孩子。/p
    洗完澡，换上干净的衣服，她才缓过神来。/p
    “为什么对我那么好？”/p
    “我法号玄初，”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用温和的语气简单地介绍自己，“日后便由我教导你、照顾你。”/p
    “不需要！”/p
    玄初听见她冰冷地话，没有理会，她拉到自己面前来，很认真地告诉她，“以后你有我，你以后不是一个人了！”/p
    听到他的话，她愣住，似乎从来没有一个人对她说过这些话，每个人见到她，不是害怕就是厌恶，他们骂她、打她，却从来不和她说话，更不会听她说话。她也好像从来都没有恨过那些人，仿佛那些对她的不公从来都不是针对她。/p
    “我从来就不是一个人。”因为我从来没把自己当作人，也许做一棵树都比做一个人要好。/p
    玄初笑着摇摇头，他知道这个小姑娘把自己藏得很深，恐怕连她自己都找不到自己了吧。他在想若不是自己突然想来看看她，也不知道她会变成什么样。他记得他把她交到那对夫妇手里时，他们再三保证会像对亲生孩子一样对她，每年师兄都带回她的一些消息，他通过师兄的只言片语幻想她的模样，可是当他看到她时，他第一次因为自己的行为而感到后悔。/p
    那么好的一个孩子怎么能被那样对待，她看着那群欺负她的人，眼神里没有一点恨意，他突然觉得有些心慌，他想那个孩子从来没有把自己当成这个世界的很吧。/p
    他从小待在寺里，没有经历过世事，并不代表他就不懂。他从不去计较什么，是因为没有必要去计较，可当他看到她的眼神时，他很想去计较，甚至很生气。/p
    人人都说他是佛，说他慈悲，那么一瞬间，他突然不想当佛。如果一个人连出生都不被期待，如果被自诩佛的人做着不慈悲的事，如果一个人从出生便被计算了一生，那么她为何不能报复世界。/p
    “你怎么呢？”她看着他越来越紧锁的眉头，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去吃饭？”/p
    “啊？现在就去！”玄初从魔障里抽出心神，牵着她走下楼。/p
    “你以后就叫桃夭好不好？”/p
    “不好！”/p
    玄初没在意，兀自牵着她的手，心情似乎很好。/p
    很多年后，她才知道他为她取名的含义，桃夭，是诗经中的一首诗，为她取这个名字无关爱情，只是单纯的希望她没有寂寞孤独的相思，也没有依稀仿佛的惆怅。/p
    有的，只是幸福和喜悦，和，对未来充满的愉悦的希望。只不过知道了又如何，那个为她取名的人已经不在了。/p
    玄初带着她回到寺里，还没来得及安顿好她便叫走了，只得嘱咐她待着里等他。/p
    “玄初，你真是糊涂！怎么能把那个魔女带回寺里？”/p
    “就是，玄初啊，你私自出寺也就罢了，怎能自作主张将那个魔女带回来？”/p
    “唉，如今之计是如何将她送回去？”/p
    “只希望将来在那场浩劫中不会被那个魔女殃及无辜。”/p
    “够了！”玄初听着各位长老一口一个魔女，出声打断，“请问各位长老，那孩子做了什么恶事？她是恶贯满盈？还是坏事做尽？”/p
    “这……”/p
    “她可是可能会导致民不聊生的魔女！她……”/p
    “你们说的那个人都不是她，她现在只是个七岁的孩子。”玄初的语气很平静，他没有看那些长老，他看着那个一直没有开口的人。/p
    “孩子？哼！就算是个孩子，也是个小魔女！”/p
    “师兄！？”玄初看着那个平时谦逊有礼的男子，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p
    “师父，”那个男子并没有理他，而是对着坐在那里至始至终都没有开口说话的和尚说道，“主持，请您裁决！”/p
    “阿弥陀佛，出家人应慈悲为怀，不论那孩子日后是谁，但现在她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童罢了。”/p
    “主持？”玄初的师兄玄净不可置信地看着主持。/p
    “阿弥陀佛，今日就到此为止吧！”主持发话了，众人也不在多做口舌，纷纷离开。/p
    等大殿里人都走光了，玄初与玄净二人的师傅才对主持道，“师兄可是要护着那魔女？”/p
    “阿弥陀佛，空明师弟，她是不会魔女有何关系，在我佛面前众生皆平等。”/p
    “可若是……”/p
    “空明师弟，还记得师父圆寂之前的话吗？”/p
    “记得！”/p
    “那便好！”主持念了句佛号，转身离开，留下空明和尚望着他的背影咬牙切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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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初回到小院时，天空下着雨，小院没有灯火，他以为她已经睡下了。谁知，她竟傻傻地站在那里等。/p
    “怎地不进去？傻站着淋雨？”/p
    “你叫我在这里等你！”她瞥了他一眼，没有再开口，任由他牵着她进房间。/p
    “真傻！”这么傻的孩子怎会是他们口中的魔女。“日后我叫你等，你可以不等我，这个小院只有我一人居住，平常不会有人来，你不用但心。这里是我的地方，现在也是你的地方了！”/p
    “还有，你喜欢做什么便做什么，喜欢去哪里便去哪里，只要你喜欢，我便陪你去！”/p
    她停下来，奇怪地看着他，最终还是没有说话。/p
    “桃夭，你知道这世间什么人神佛不佑吗？”/p
    “我！”大概只有我这种不连出生被期待的人才会连慈悲的神佛不佑吧。/p
    玄初摇头，在她耳边轻声说，“是连神佛都嫉妒她的人。”只有那种连神佛都会嫉妒的人，世人才会知有所谓神谕、所谓的佛言，因此肆无忌惮。/p
    她没有回应他的话，他也没有再说什么，而是为她打理好一切，看着她躺在床上睡着，才转身走进自己的房间。/p
    玄初的身影离开，一个身影在这个房间的显现出来。星?走到床边，看着躺在床上那个瘦巴巴的孩子，不敢相信那是被自己和涂山捧在手心的小公主，他不知道辛夷为何会变成这样，但是他无比后悔当时送她来人间的决定。/p
    他摸着她还未长开的小脸，眼里盛满了温柔。/p
    我的小公主，怎会是神佛不佑的孩子呢？她那么乖、那么善良，更何况我的小公主不需要神佛的保佑。她，有我，有小白，有母后，父上，还有涂山，就够了。那些神啊，你怎么能去指望他们呢？那些佛，呵，嘴边永远挂着慈悲，口里说着众生，还不是同那些神一样将其他人视为蝼蚁。星?亲吻她的额头，很快身影消失在这个房间里。/p
    远在涂山的星?收到自己神识带回的信息，一时间悔恨交加，又无比自责，他很想去人间把辛夷接回来，可惜他不能。再加上现在除了人界之外的其他五界已经开始乱了，他只能忍心的把辛夷和小白丢在人间。比起吃人不吐骨头的这里，人间要安全太多。/p
    妹妹，小白，等我，等着大哥接你们回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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