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瑞文很吃惊,前一秒男孩似乎还悲痛欲绝,下一秒却立刻冷静沉着。他指挥着船员把沉入水中的救生艇一一打捞上来,给他们分好组推他们离开。
库勒少爷向卡瑞文招了招手,海水已经漫过了脚尖,船上就剩卡瑞文、娜塔莉娅,库勒还有纳瑞。
卡瑞文走了过去,把娜塔莉娅安置在救生艇上,紧了紧她身上的大衣,然后对库勒说,“保护好她。”
库勒看向他,问,“教授您不走?”
卡瑞文苦笑着摇了摇头,“我当然不走,俾斯麦号就是我的家,我走向哪?”
他看向几乎已经完全没入海中的俾斯麦号,黑色的大船沉默地下沉,无数残骸纷纷坠落。他仿佛看到了几十年前俾斯麦号的沉没,巨大的鱼雷刺破它的身体,海水无情地涌入,德军疯狂地咆哮着,寻找着一切可以活命的机会,俾斯麦号在一片混乱中无声地向下沉去,很久很久以后跌落在没有一丝光亮的海底,深海生物嬉闹而过,嘲笑着这个庞然大物。
悲哀如狂潮般席卷卡瑞文的胸口,那个鱼雷打出的伤口该有多疼啊!大海的最深处又该有多冰冷!不过这次好了,他已经替它承受了巨大的痛苦,也会陪着他在冰冷的海底沉睡。
库勒对纳瑞说,“保护好她,也保护好你自己,要不了多久学院的人就会来救你们。”
纳瑞看了看娜塔莉娅又看向库勒,“库勒少爷也不走?”
库勒摇了摇头,“我要替他们报仇!再说了,哪有船长抛下船自己逃走的。”
纳瑞突然笑了,他这一笑,身上的火焰噌的一声燃烧起来,他说,“这也正是我的意思。”
库勒看向他,过了很久才点点头。
卡瑞文气急败坏,这两个小子瞎起什么哄?报仇?别说报仇了,就是连伤了它都不一定。他想说赶快坐上船带着漂亮的小姑娘离开吧!家里还有牛奶热水等着你们,你们的爸爸妈妈没准还在祈祷呢!趁现在赶紧逃吧!不然等一会儿它转头回来了谁都走不掉啦!
可他没说出口,一个女孩猛地扑在他身上,女孩很轻,可他还是晃了晃。
卡瑞文愣愣地看了看那只飘远了的救生艇,又低头看了看挂在身上女孩,女孩白皙的脖颈就在眼前,像雪一样。
库勒和纳瑞也被突入起来的一幕吓到了,他们原本正在准备把救生艇推开,可娜塔莉娅突然一跃而起,扑在卡瑞文教授身上。
卡瑞文的手悬在空中不知放在哪里,直到海水淹没他的小腿,碰到娜塔莉娅的脚尖,他才把娜塔莉娅横抱起来,看着她蓝色的眸子没有说话。
娜塔莉娅笑了,脸颊上两个圆圆的酒窝,她说,“我不害怕,不要丢下我。”
卡瑞文仰头叹了口气,“奥古耶都,这可不怪我了,我已经尽力了!”
说是这么说,可他还是闭上了眼,脚下蓝色的光芒四射,他再次进入冥想。
耳边突然传来尖啸声,一道巨大的海浪从远方袭来,一根白色的尖刺刺破海面,那是一个背鳍,一个超大的背鳍,黑色的阴影在海面下高速游动,竟然与俾斯麦号大小相当。
库勒紧紧地盯着那个背鳍,它眨眼间掠过他们向后游去。
那个娜塔莉娅跳出的空救生艇被打翻,紧着响起无数的呐喊,一个个救生艇翻在海面上,人们在海面挣扎,然后突然出现一个巨大的漩涡,水流旋转着向下,人和船全部随着漩涡消失,水面上瞬间空无一物。
卡瑞文咳嗽出声,海水淹没了俾斯麦号让他有种被呛了的感觉,在他的背后从海里缓缓升起一个黑色铁盒,铁盒上有一个巨大的磁针,此时已经坏了,指向地心。他靠上铁盒,脚下的蓝色光芒消失,从背上出现。
背鳍缓慢地挪动到已经沉没的俾斯麦号前,巨大的威压如潮水般倾覆,库勒和纳瑞几乎站立不住,他们的腿止不住地颤抖,恐惧感铺天盖地而来。
他们还是站住了,男孩仰头看那根背鳍,金色的发丝随风飘荡,红色的火焰烈烈燃烧。他们用尽全力呐喊着,明亮的刀划破大海,熊熊的火焚透天际,他们向着死亡跳了下去。
铁质的门打开,铁盒内是巨型磁针的内部结构,杂乱的零件散落下来,到处都是。
卡瑞文看向怀中的女孩,娜塔莉娅紧紧地握着他的衣领闭着眼埋首在他胸口,他笑了笑,还说不害怕,谁信。他放下娜塔莉娅走进铁盒内,三下两下拆除部分零件,只一会儿功夫一个表盘被他改装成一个螺旋桨的样子。
卡瑞文把娜塔莉娅安置在铁盒里,他按住了娜塔莉娅还要扑上来的头说,“我下去拿点东西,一会就上来。”
他潜入俾斯麦号里,绕过破碎的残骸,直奔空气储存室,他了解俾斯麦号犹如了解自己,没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他抓起六罐压缩空气瓶的气管向上游去,黑色的阴影就在不远的地方悬浮着,他看也未看一眼。
娜塔莉娅见卡瑞文上来赶紧抓住了他,卡瑞文笑了笑,将空气瓶放进盒子里,还有顺手拿的几瓶红酒。
空气瓶足够娜塔莉娅呼吸了,有了水也不在乎饿几顿,他最担心的就是自己的思绪能不能让铁盒一直悬浮,一旦他的思绪坚持不住,铁盒向下坠去,巨大的压力会将他覆盖在铁盒上的屏水膜压破,不等液压将铁盒压扁,娜塔莉娅就会死于溺水。
但他没有时间犹豫了,身旁还潜伏着一只随时可能扑过来的巨怪。
卡瑞文推开怀中的女孩,蓝色的寒眸,白色的长发,笑起来两个可爱的酒窝。俄罗斯姑娘真是有种独特的美,难怪奥古耶都这么喜欢这个女孩,他记得奥古耶都只有两个儿子,换做自己,自己肯定也非常喜欢娜塔莉娅,虽然他现在就很喜欢她。
娜塔莉娅看着卡瑞文,卡瑞文也在看着他,他忽然笑了笑,伸手揉了揉娜塔莉娅的白发。娜塔莉娅脸上泛起红润,像个小猫一样闭着眼用头去噌卡瑞文的手。
就在等这个时刻,一声巨响,黑色突至,娜塔莉娅愣愣地看着封闭的铁门。
门外响起卡瑞文教授的声音,“要是能回去的话,告诉奥古耶都,记得每年冬天在我的墓碑前放上一瓶酒,不然冬天真不好熬。”
娜塔莉娅反应过来,她用力敲打着铁门,大声哭喊。
遥远的地平线上太阳微微露出了头,金色的阳光洒在海面上,波光粼粼。巨大的背鳍刺破天空,闪烁着刺目的白,铁盒的黑与其形成鲜明对比。
蓝色的光芒覆盖住逐渐沉没的铁盒,铁盒翻了个身,表盘螺旋旋转起来。
海水漫到了脖子,卡瑞文摸着铁盒,他看到娜塔莉娅在里面哭泣。最后一次微笑浮现在嘴角,他说,“我讨厌寒冷可还是喜欢冬天,因为只有在冬天才能看到白色的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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