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冬至
凤栖宫上下乱成一团,光是产婆就请来了五六个在门外候着,
流菀端着水盆不知与谁撞成了一团,气的刚要破口大骂,
一抬眼却是司延茵正站在门外。
“公...公主,奴婢参见公主。”
“皇后怎样了?”
她听着屋子里凄厉的叫声。
“产婆说有主子有难产征兆....”
“我进去瞧瞧。”
“公主,公主还未成婚,不好进产房的...”
流菀赶紧挡在她身前。
“是啊公主,这不合规矩。”
站在门外候着的产婆也过来搭腔。
“公主,不如先回宫等候,奴婢派人在这守着,
一有消息立马通知主子。”
司延茵身边的大丫鬟瑟提议。
“好,你们好好伺候着,我过会再来!”
司延茵带着瑟容离开,只留下一个小丫鬟在此等候。
“诶,你也是新进宫的?”
小丫鬟刚局促的站到门边上,就被另一个丫鬟拉到了一旁。
“上月才入宫,从茂城来的...”
“果然,看模样也青涩,你叫什么?”
“我叫蜀蓝....”
她依旧怯生生的。
“我叫薰儿,也是从茂城来,瞧着我们是同一批入宫的。”
“听说皇后娘娘不出三年产了两子,可是真的?”
蜀蓝见遇到了同为新人的同乡,心中不免放下了芥蒂。
“当然!我们皇宫娘娘可是冠宠后宫,皇上连别的宫门都不入呢!
这不,皇子才满周岁,皇后就又怀上了。”
“我怎的听说是皇后娘娘自己爬的龙床?”
她刚入宫便听到了传言。
“呸,这种闲言碎语你也敢信?皇后还是单府小姐时,
皇上就对娘娘情有独钟,半年封妃一年封后,难道还是娘娘用刀逼的皇上不成?”
薰儿翻了翻白眼,要知道,她家中可是给杨总管塞了不少银两,
才被内务府送进这皇后宫里做杂物的,如今这皇后便是她的主子,听到主子被人传讹,心中自然不痛快。
“姐姐莫要怪罪,我也只是道听途说罢了。”
“唉!你还年轻,这宫中的肥嘴长舌那是数不胜数,
多少宫里的娘娘急着朝我们宫门上泼脏水,
不过皇后向来大度,对这种空穴来风之词从不理会,
要么说皇后能一跃成凤,她们却只能如同蛐蛐一般乱叫。”
“薰儿姐姐跟在皇后娘娘身边,定是前途无量,今后可要照拂点蜀蓝才是。”
“你跟着公主也不错啊!”
薰儿被拍了马屁,自然眉开眼笑。
“可公主终归是要出嫁的...”
提到此处,蜀蓝不由得低下了头。
“跟着公主哪有跟着皇后安心。”
“也对,这公主早就到了出嫁的年纪,你说公主自己不着急,
皇上却也不张啰给她选位驸马,就这么在宫里耗着,真是好生奇怪。”
院子外,下人们聚成几拨正小声聊着闲话。
屋子里,单裔初却是快被肚子的孩子折磨死了。
“我再也...再也不生孩子了!”
流菀站在榻前,瞧着她咬牙切齿的吼道。
遥想一年半之前生小皇子时,她也是这般说的。
“主子,主子再忍一忍,就快生出来了。”
她只跟着着急,却半点法子也帮不上。
终于,折腾了近两个时辰,婴儿的啼哭声响彻了凤栖宫,
她双眼一闭,沉沉的坠入了梦中。
“恭喜你啊。”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是名女子。
“你是谁?”
“算是故人吧....”
女子轻轻叹息。
梦中,她站于山谷中,四周却是空空如也,不见半个人影。
“你找我来有何事?”
她已经很久没有再陷入梦境了。
“我来是想告诉你,时辰快到了。”
“什么时辰快到了?”
“下月初,我会再来找你,告诉你整件事情的真相。”
“真相?什么真相?”
她朝着空旷的山谷喊问着,然后回应她的,却只有断断续续的回声。
醒来,司延琎正坐在她的床边。
“生了个什么?我还未来得及看....”
“女儿。”
他嘴角藏不住的微微一笑。
“女儿好,总不会如修儿一般调皮。”
“朕的修儿向来沉稳,何时调皮过?”
他怜爱的为她擦拭着鬓角上的汗水。
“那是在皇上面前,惯会装出一副老成的样子,
也不知皇上小时候,是不是这般模样。”
“孩子而已,不必拘泥他的天性,
待到大了,懂得肩上要扛着这舜殤的江山,
自然就明白了什么是担当。”
一提到江山二字,她心头似压了一块巨石一般,
自己并不愿修儿将来继承皇位,只盼着他平安快活的度过一生,可是他不继承,
又有谁来继承?她若把话说出来,便等同于给皇上一记响亮的耳光,
又顺带将他推去别的妃子宫中,反倒是给自己惹了一肚子气罢了。
“反正有皇上管教,我自然不必太在意。”
她心中苦叹,脸上却不敢表露半分,谁叫自己爱上谁不好,
偏偏爱上了一个皇帝?
入夜,她翻来覆去睡不着,守夜的丫鬟都已经困的打盹,
单裔初却是眼睛瞪的老大,脑子里全是梦里那名女子的话。
“时辰快到了?什么时辰快到了?”
难不成?自己阳寿已尽?就要到了寿终正寝之时?
算一算日子,离她在梦境中假死的那天还有不到半年,
难不成?这结局无论她如何逆转,都逃不过阎王爷手中的生死簿?
最后的梦境是她躺在棺材里出了宫门,随后便结束了,
之后的几年,再无任何有关她出宫的后续,难不成?
其实在她出宫之后,便发生了什么事,导致她假死成真?
是司延琎知道自己假死,大发雷霆下令处斩了她?
还是有人趁机会谋害了自己?
她坐起身来,望着眼前富丽堂皇的寝殿,望着这一床的金丝蚕绒。
三年前,封妃前一晚天闪雷鸣,她趁着雨夜溜去了司延琎寝宫,
厚着脸皮爬上了龙床,嚷着说畏惧打雷,偏是赖在他身旁睡了一晚。
她还记着当时皇上的脸上的表情,是何等的精彩。
“皇上就让个位置给我不行吗?”
她趴在床边,见他不回话,踩着大理石的脚下一片冰凉。
“臣妾是真的惧怕雷声....”
“朕瞧你倒是越发胆大了。”
他刚刚被一道雷吵醒,一转身便瞧见床边一颗披头散发的头颅正盯盯的望着自己,
惊的他差点飞起一脚将她踹到床下去。
“皇上要是觉得不适合,那我睡床下也成....”
她可怜巴巴的打算就地躺下。
“滚上来...”
司延琎掀开被子一角,无奈的看了她一眼。
“谢皇上!”
她美滋滋的爬上龙榻,钻进了被窝,靠在他的怀中。
这一夜,她倒是睡的香甜,身旁之人却是一夜无眠。
胳膊在她身下一夜,被她枕的没了知觉,上早朝时险些拿不住奏折,
他坐在龙椅上听着底下的大臣念经似的启奏事宜,昏昏沉沉的打着瞌睡,
散了早朝本想回宫补上一觉,掀开纱帐便瞧着那小女子居然还赖在榻上。
站在门外的下人们个个战战兢兢,连寝宫也不敢踏进一步。
“你们先退下吧。”
他被她霸着床,只好回了书房去。
“你们说,这皇上也太厉害了吧?折腾了一晚,这单家小姐到晌午都没起来床,
可皇上却跟没事人似的....”
“皇上年轻啊,气盛....”
两个宫人守在寝殿外小声八卦着。
所谓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宫中上下便传遍了,这单家小姐还未封妃,
皇上便迫不及待的召她侍了寝,成了这宫中被宠幸的第一人。
两人翻云覆雨一整夜,可谓是惊撤了皇宫上下。
封妃不久,她便怀了身孕,不久便被册封皇后。
因封后一事朝中上下颇有微辞,还有大臣在外探到她的身世,以及她曾在恒府做过下人,
而单府上下却极力为她作证,说她就是单府家的表小姐绝无其二,群臣见皇帝态度坚决,
且站队单衡的人越来越多,便也不再议论纷纷多加阻挠。
封后大典如期举行,封后半月,单衡便晋升为殿阁大学士。
单衡的晋升并没有让她觉得宽慰,反而更多了忧心。
她没有帮助单衡谋权,并不代表他不会有这种野心,
她担心司延琎提拔单衡,只会是养虎为患。
然而日后的一场湖边的碰面,却让她改变了这个想法。
单裔初封后时,单衡曾送了很多贺礼,她只草草打发了几句便回话于他。
那日,她大着肚子去花园乘凉,却正巧遇到了进宫的单衡。
他站在湖边,伴着徐徐微风,怀抱一把古琴,
司延茵站在他身旁,两人不知正聊着什么。
她站在暗处没有上前,若说看着他与别的女子谈笑风生,
她心中不是一点苦味也没有,只是更让她诧异的是,
他并不是梦境中那般阴沉的模样,而是如从前一样温润,
半丝半毫都未曾改变。
半晌,单衡放下古琴,一首熟悉的曲子响起。
便是那首相见初。
伴着琴声,她不知不觉的走了过去,
听见脚步声的司延茵回头望她,单裔初才惊醒自己竟走到了他们跟前。
单衡抬头看见她,不由得愣住了神。
“微臣参见皇后娘娘....”
“不必多礼。”
她赶忙制止他对自己行礼。
“本宫出来透透气,没想到正碰上了单学士好雅兴。”
“微臣碰巧与公主相遇。”
“碰巧相遇还背着古琴?”
她望向那把熟悉的古琴。
“微臣今日是进宫教公主练琴的。”
“公主要学琴?”
她有些惊讶。
“闲着也是闲着...”
司延茵倒是不以为然。
“别让本宫打扰了你们,本宫就先走了。”
她刚欲转身,便听到单衡急匆匆的向前走了两步道:
“皇后娘娘既然来了,何不听上一曲再走?”
“是啊,单学士的琴声甚是美妙,不如听听再走。”
司延茵也帮腔道。
“好吧...”
她灿灿而笑,却是私心的留了下来。
一下午,她们仨都坐在湖边,也不言语,
只听着琴声。
她听的出,这首相见初似乎被改过,
琴声中隐隐透了丝凄凉,凄凉中又带了丝悔意。
她记得梦中,单衡因为心性的变化,
连琴声也变的急躁狂妄起来,每每都令她听的不舒服,
可是如今看来,这琴声却还如曾经一般,而他,亦似乎与梦境的发展不大相同。
难道是梦境出错了不成?
傍晚,单衡离去。
“唉,皇兄最近有意撮合我与单衡....”
司延茵没有望向单衡的背影。
“公主觉得单学士如何?”她问。
“很好,他与狐狸倒有几分相似,我愿与他相处,
也是偶然会在他身上瞧见狐狸的身影,睹物思人罢了。”
司延茵心中只有一人,再也装不下其他。
想不到,皇上竟会有意将公主与单衡牵到一起,
他这莫不是在挑衅郇車王前几日没如他的愿,将边境的田地分割给舜殤?
这些年来,郇車对舜殤已然一忍再忍,时间久了,怕不是什么好事。
日后,舜殤与郇車,势必会有一场恶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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