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筝与瞳孔

    
    石妈妈打电话来，说田野里最早的一茬荠菜已经出现在村里，各位勤劳的老婆婆们的篮子里，“你爸和小戴出去收了几框，不如棚子里育的水灵，但香味非常足！我给你和你婆婆家留了些，你回不回来，或者叫小唐来拿！哦，动作要快，野菜鲜嫩的，最放不起了！”石娇娇想了一下，说：“他去出差了，我休假之前有一周的班要上呢……”
    越说声音越小，石娇娇知道连续好几周没回家，这下要彻底惹火这妇人了！果然，一连串的咂嘴从听筒里像连珠炮一样，朝石娇娇的耳膜冲了过来，石妈妈语带讽刺，“晓得你最忙，那行吧，我自己留着，还多卖几个糯米团子呢！”“嗳，你先别急嘛！”石娇娇肩膀都竖了起来，“谁说不要了！”“一个加班一个出差，我给你送去啊？”石妈妈啐道，“美得你！”
    “嘿嘿。”石娇娇厚脸皮地憨笑了一声，这是她对付妈妈最奏效的方法，“稍安勿躁嘛！哪敢劳动您大驾送啊！”石妈妈立刻回到，“那你怎么办？一筐野菜，你叫我给你寄快递呢？”石娇娇喝了口水，悠闲地说：“明天你干女儿来市里，我叫丽丽从家里拿给她，带过来不就行了？”石妈妈拍了下手机，如同拍在女儿脑门上一样，“这么劳师动众也别吃了！见者有份，就给丽丽和小蕾分了吧！”石娇娇莞尔一笑，“那不行，我妈给我的。”
    路边梧桐褐色带细毛的芽苞已经吐露了嫩黄色的春意，石娇娇穿着裹着旧大衣，穿着棉鞋在路边翘首以待。很快，一辆黑色SUV迎面驶来，在她面前精准地停下，车窗摇下来后，夏蕾化妆淡妆的脸从车里露出来，伸着头说：“妈呀，你跑出来干什么，我又不是不认得！”石娇娇跳进车里，拉上安全带说：“我看天气好，就出来接你。”
    一路回了家，夏蕾把装在白色塑料筐的荠菜，连筐带菜一齐放置进厨房，立在筐边说：“快点拿篮子来，我跟你就势分好。我姑姑一份，菲菲一份，你俩自己留点。”石娇娇正在摆弄水壶，一听回道：“你再带点回去，阿千奶奶不是喜欢么？”夏蕾眉毛一扬，“你傻了吧，我住那么近，干妈能亏得了我？”“哦哦，哈哈！”
    石娇娇端了两杯调得不怎么成功的热可可，大摇大摆地准备往客厅走，说：“这个又不急，先来喝东西。”夏蕾一下拦住好友，攫住两个杯口放在反光的灶台上，说：“我手上沾了泥土索性做了，省得洗两次手。”“好吧。”石娇娇一听指了指筐，“你站着，我去拿篮子。”说完便朝院子里的小杂货间去了。
    “怎么没见咚咚？”夏蕾拿起一大把菜按在一个竹编的提篮里，又利索地拿起另一把，边分菜边问。被拦在一边观看的石娇娇蹲在筐边，还是忍不住伸手掐掉一片黄叶，说：“这个点你别指望了，这个野孩子不到傍晚吃饭是不会现身的。”“哈。”夏蕾抬眼一笑，“养只宠物好，给你们俩个练练手，等宝宝出生，就不会手忙脚乱了！”
    就算前一天终于在四人的小群里松口，告诉了好朋友们这个消息，石娇娇听到夏蕾的话，仍旧立刻警觉地四下看看，露出羞赧地表情说：“还没告诉他呢！”“都稳定了，干嘛还不告诉我哥？”夏蕾一脸不能接受，“他嘴上不说，心里绝对天天想着。哇，你这怀了快四个月了，就整整瞒了他四个月！为什么还不说！”
    “不是不说，早前一直不好，怕有个好歹说了徒增烦恼。”石娇娇有自己的理由，“最后一次检查没问题之后，我一直想当面告诉他。他一直不在家，回来带着两个学生，也没单独说话的时候。况且他带队出门，我怕他一听就不能安心工作了。等回来说还不是一样的嘛！”夏蕾不置可否地撇撇嘴，“好不容易当爸爸了，还最后一个知道，越想越可怜！”
    “哎呀，怎么就可怜了，就你最会夸张了！”石娇娇佯怒地斜看着好友，“要不是丽丽的事，我才不会先跟你们说。本来就是打算第一个告诉他的！”见石娇娇委屈的小模样，夏蕾抿嘴一笑，揶揄道：“干嘛，要跟人家丽丽争先后呢！”石娇娇捶了夏蕾一下，“鹏鹏都几岁了，我要争也晚太多了吧！”
    夏蕾倒没有接话，呼出一口气，手里捻着一棵菜，仰头说：“太好了，你有了宝宝，丽丽和小支书也有了宝宝……如果菲菲可以痊愈，那真是皆大欢喜了……”
    两人陷入短暂的沉默，石娇娇伸手捋了捋白色塑料筐底，从野菜上抖落下来的细碎泥土，说：“话可以说，但千万别在菲菲面前露出这样难过的表情，晓得么？”夏蕾沉重地点点头，“我不傻。”石娇娇拍了拍密友的肩，率先站起来，蹲得久了神经有点麻，无意识地捧了下腰身，很有点孕像，夏蕾这才回过神来，说：“你不说，完全看不来，要好好养身体才行。”
    石娇娇笑着提起塑料筐，没想到空框还很有点分量，没等她使力，夏蕾就随手接过来往水池走去，石娇娇大叫：“给我呀，一会儿出门就带去垃圾箱了！”夏蕾已经在冲洗了，斜了一眼，道：“你又要扔掉了！我得带回去！”“啊？”石娇娇很震惊，想了一下，“不会是我妈交代的吧？”夏蕾点点头，“千叮咛万嘱咐，这可是装货的好帮手！”
    夏蕾正拿抹布擦干筐子，就见石娇娇捂着额头大叫了一声，“嗳，我的天，我脑袋真是白长了！”夏蕾忙问，“怎么啦？”石娇娇一手端一杯已经温吞的饮料，“都怪你，七岔八岔，害得我完全忘了。这东西凉了特别难喝。”夏蕾晾好抹布，一手提着干净的筐子，一手上前端了一杯，在眼前晃了晃，说：“倒了吧，全是疙瘩，就是热得也不好喝。把粉拿来我给你泡！”石娇娇撅撅嘴，看着夏蕾往小院子走去。
    没一会儿夏蕾就回来了。石娇娇正在拧可可粉罐子的盖子，听见停在门口的脚步声一回头，场面非常意外，高高的夏蕾两手掐着咚咚的腋下脸上面无表情，不服气又没办法的猫咪也面无表情，任由这个动作把自己的身体拉得老长。一人一猫都无望地看着石娇娇，惹得石娇娇差点没呛到自己，捂嘴道：“你怎么捉住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