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这蟋蟀虽然是被人们捕捉来豢养戏乐,但其野性未消,故而会一受挑拨便互相厮斗,这原本就是彼此在野地之中为了争夺领地、食物、配偶而厮斗的本性,而蟋蟀相斗时,往往并不会真的斗出个你死我活,通常经过一番角力,占据上风者会振翅鸣声以示获胜,而弱败者除了走避之外也是偃旗息鼓噤若寒蝉。”
“但这场厮斗,合钳角力了大半天,彼此退开之后竟然两者都振翅鸣声,好似都想要宣示自己已经获胜了一般,还真是罕有的情形。而这么一来,褚燕和张坦都知道,今天自己的斗蟋算是遇上了对手,必然是一场恶战。”
“两只斗蟋同时振鸣了一会,‘大将军’见无法压倒对方的气势,一改方才游斗的策略,扑上去就是一钳。‘大司马’见对手气势汹汹而来,也是丝毫不怵,大牙一张就此对上。两者又是头顶头牙磕牙,十二条腿在盆底进来退去,拼杀得异常惊险。”
“这一次合钳的时间也不短,足足有十来息时间,两者借着互相摆头的力气骤然分开。但这次分开之后,‘大将军’却不再休息,也不再振鸣,而是直接铺上去就咬。而看对面的‘大司马’的情形却不若对手那么轻松,进退之前已经不如先前那么灵活,只是仗着身大力强的好底子才维持不败。”
“褚燕和张坦都是精于斗蟋之人,看见这等情形自然知道了场上形势变化,张坦眉头愈发紧皱,而褚燕却心知这必然是‘大司马’连场作战未能好好休息后继乏力所致,故而面色轻松嘴角微扬。”
“场上的对阵形势一旦有所偏转后,‘大将军’愈战愈勇,而‘大司马’便愈发难以坚持。终于‘大将军’寻着一个机会,在合钳之时后腿一瞪往前猛扑,‘大司马’猝不及防之下被顶得前脚离地,两只斗蟋竟各以后四条腿支撑,前半身微微扬起,半身腾空仍自厮斗不休。”
“但这几个来回毕竟已经全部是‘大将军’占据了主动,‘大司马’只能被动防守。‘大将军’只进不退,将对手逼迫到了斗盆的边缘,‘大司马’一退再退,当退到盆边上时,终于抵挡不住,脑袋一错,钳口放松,就此逃开。”
“‘大将军’也是杀得兴起,却得势不饶人,继续转过身去追咬,幸得‘大司马’逃得仓惶,险险避开了‘大将军’的夺命巨钳,只是一侧的翅膀被大钳擦到,破开了一道口子。”
“张坦见场中形势剧变,立刻伸出芡草回护住自家斗蟋。而褚燕见此战胜负已分,对方气势已夺,已经无力回天,便也伸出芡草,轻点‘大将军’的脑袋以示安抚。‘大将军’被这一搅和,也不再追杀败寇,而是来了个标准的庆祝仪式,扑扇翅膀自鸣得意。”
“这一回,倒是再无对手与其争鸣,‘大司马’被斗得胆战心惊,躲在盆角瑟瑟发抖,既不敢正面朝向‘大将军’,自然也不敢再度振鸣。其实此时它即便是想要扑扇翅膀鸣叫也估计只能叫出个破锣嗓子,因为它的翅膀刚才被划了一道口子,怕是以后再鸣声的时候也不会恢复当初的雄浑气势。”
“这次约斗的中人自然也是本地人充任,他见场上形势已然明朗,一瞅褚燕气定神闲只是遥遥用芡草挡着‘大将军’,并不继续撩拨斗蟋,再一瞅张坦则有些气急败坏,反复用芡草去撩拨‘大司马’,而‘大司马’却已然丧了胆,并不理睬他的撩拨只是一味躲避。”
“中人轻飘飘问了一声两位可还要继续?褚燕作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张坦却黑着个脸默不作声。中人见场面僵持着也不是回事,便低声向张坦劝道你家斗蟋已经牙都不愿开,声音也鸣不出,胜负已分,莫要再强撑了。”
“中人说得也是执中公允之词,但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张坦还以为对方是帮着本地人褚燕挖苦自己。其实张坦对此局胜负也已经是心知肚明,只是一时间还接受不了,此刻被中人这么一激,顿时恼羞成怒,将芡草一丢,站起身来道:‘败便败了,只是我的‘大司马’被伤着了,倒是怎么个说法。’”
“张坦此言一出,倒是将中人、褚燕,以及靠得比较近前观战的人们都惊呆了。大家伙心想你这人不会是疯了吧?从未听说过斗蟋之时还要点到即止不得有杀伤的,以前一些比较惨烈的对局甚至有斗蟋直接被咬得开膛破肚一命呜呼,而你的‘大司马’不过是被擦破了翅膀,又没缺胳膊少腿。再说了,即便是被咬伤乃至于咬死了,难不成你还要将对方的斗蟋告官索赔以命抵命不成?”
“要知道博戏本就不被律令所容,这斗蟋时附带的金钱赌博也算是博戏的一种,这些都是不能公开去说道的事情。虽然郡县官吏大都也睁只眼闭只眼不去管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但若是你要以此为由头闹事情,怕是闹到县寺中自己先要吃上一顿挂落。”
“中人听了此话目瞪口呆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是好,褚燕却心知对方这绝非是要用正常手段来处置此事,而是要耍横了。他既然纵横常山国中的斗蟋界,自然也不会没遇到过这等事情,故而他不慌不忙,拿过陶盆先将自家的获胜功臣‘大将军’给请回了盆中妥善安置,以免稍后有所不慎被误伤着。”
“要说这张坦虽然是精于养蟋斗蟋,但其能在博陵闯出偌大名声倒也不仅仅因为他个人的天赋,有三分至少还因为他有一个郡县知名的从兄张牛角。”
“张牛角此人在博陵周边轻侠之间颇得人望,也就类似于陶升在内黄、韩当在令支、典韦在己吾,只不过张牛角的名声可要比以上三人更为凸显。张坦仗着自己是张牛角的从弟,便也没少做那些以势迫人强行买入别人上品斗蟋的事情。”
“而附近郡县的斗蟋玩家也碍于他从兄的势力,不愿意与张坦斗蟋,输了心痛自家斗蟋和银钱,赢了则容易得罪人,简直里外不是人,惹不起难道还躲不起么?所以张坦才会感觉无趣,恰好听到常山国中有个人据说斗蟋水平极高,才起意前来挑战。”
“张坦这么横声横气地一说,倒是把在场之人都给震住了。只有褚燕在所有人的注目之下,有条不紊的收拾好了自己的斗蟋和用具,然后站起身来,轻飘飘地问道:‘你待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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