雏凤声清

    
    “这张坦往日里在博陵之时，仗着其从兄的威势，在寻常乡民面前那是横惯了的，其为人虽不怎么高大，但膀大腰圆看上去很是有几分力气，最关键的是与其同来之人腰间都佩了刀剑，明显不是好惹之人，故而突然耍横，别人自然也碍于他的气焰不敢轻易接茬。所以，这褚燕陡然出言怼了上去，倒是另张坦以及旁观之人都略略吃惊。”
    “要说这褚燕虽然这两年来以斗蟋扬名于附近郡县，但其人也只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青年，虽然身量颇高，生得手长脚长，但算不得壮硕，反因为人高而显得有些瘦削。从气势上看，褚燕是远远不及面前的张坦，更何况张坦身后那几个轻侠少年。”
    “张坦见褚燕搭话，狠狠地大笑了几声道：‘倒也简单，我的‘大司马’被汝之蟋蟀重伤，你只需赔我便是。’”
    “褚燕也不理睬张坦将轻伤混淆成重伤之事，只是问他需要多少赔偿？心想若是彼辈说个一两千钱的，便也与他个面子揭过此事便罢。”
    “可不料张坦竟然狮子大开口说道：‘你若诚心赔偿，便与我两万钱，此事便可作罢，不然……哼哼！’张坦说完此话，头脸上扬，用眼角斜睨着褚燕，显然是对褚燕意图放软而看轻了他。”
    “张坦这一狮子大开口，围观的百姓俱都倒吸了一口气，心想这家伙还真敢开口，莫说斗蟋时蟋蟀受伤索赔之事从未听闻，即便是买一个上品斗蟋也决计花费不了两万钱。”
    “这蟋蟀再怎么养，也不能如养犬养马一般可以养上几年，从季夏捕得到养到冬天，一般寿命也就三四个月罢了。即便是有些养蟋行家能悉心照料使得蟋蟀过冬，但此事的蟋蟀也已经垂垂老矣，毫无斗性。”
    “故而一只蟋蟀若能卖至两三千钱便已算高价，即便上上上品也不过是四五千钱的价值罢了。此番这张坦的斗蟋只是擦伤了翅膀一开口就索赔两万，其跋扈之态毕露。”
    “而其实从张坦这个开价虽然夸张，但他也并不是无脑之人，只因褚燕在开斗之前押注一万钱，以一赔一，自己势必要输出去一万钱。且因为褚燕为自己的斗蟋下了重注，又引得旁观之人也纷纷跟风下注，总体的下注金额要比前几次高得太多。”
    “张坦虽然恼怒自己斗蟋落败，但他这么一闹就是想要赖掉一些赌资。他倒也并没有想和所有下注之人对上，他只是看褚燕年轻，且身形瘦削不像是剽轻之辈，故而只是想要赖掉褚燕的那笔账，顺带再坑掉褚燕的本钱罢了。他心想有了这一万钱，便能偿付掉余众的赌资，即便不够贴补，料来也所损不多，而前几场赢的钱还能多保留下来一些，倒的确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可褚燕并不如张坦所想象，张坦的话音刚落，他就厉声喝道：‘呸！你个博陵无赖子，还想要我赔你两万钱，便是半个铜子都别想！斗蟋的规矩向来是各凭本事，斗死斗伤各安天命。若是有所伤亡便要赔偿，先前你之斗蟋伤了我郡中人等的斗蟋，为何不见你赔偿我等？你若是输不起，便莫要邀斗。此刻斗输了，便要撒泼耍赖，你可是要欺我真定，我常山国无人乎？’”
    “褚燕这一阵叫骂说得是既疾且畅，又牢牢占着理，直骂得张坦无从辩白，围观之人纷纷叫好。而与张坦同来的几个博陵轻侠少年见张坦落了下风，想要上前为其撑腰，却被张牛角大手一拦给阻了下来。”
    “倒不是说张牛角不愿帮其从弟，而是张牛角看着形势不妙，虽然与自己同来的七八人都是在乡里之间横行惯了的恶少年，寻常厮斗以一敌三都不在话下。如今张坦闹事，对方非但没有认怂，言辞之间颇有章法，尤其最后一句‘欺我真定，我常山国无人乎？’立刻激起了围观百姓的同仇敌忾之心。”
    “张牛角心想我们数人虽然能打，但终究是外乡来客，今天前来围观的百姓便有两三百人，其中泰半是青壮汉子，若是动起拳脚来怕是立刻便会被众人给淹没了。而自己数人虽然都带了兵刃，难不成真要拔出刀剑杀出一条血路出去？”
    “刀剑无眼，难免有所杀伤。若是在月黑风高时悄无人声处，即便动了刀剑杀伤了人他也能找个地方埋了来个人不知鬼不觉，至不济也能撒丫子落跑。而如今在场百姓人人都知是我张牛角从博陵而来，这让自己怎生能砍得下去？”
    “休说动了刀剑能否真就让自己胜了这一仗从容脱身，即便自己能够全身而退，而自己在大庭广众之下持械行凶的事情必然被这些真定人告举到官寺中，难不成自己为了此事便要背上罪名乃至于亡匿山林有家不得回么？”
    “经过短暂的衡量，张牛角便心知自己千万帮不得张坦这个混帐小子，更是在心中暗骂张坦不识时务，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居然用了如此拙劣的借口撒泼耍赖。所以张牛角见身旁伴当欲要上前相帮，连忙一把拦住，喝止了他们，他的几个伴当素来尊敬张牛角，见张牛角不许，便停步不前。”
    “场上的张坦见褚燕当即翻脸，加上群情汹涌，心里也怯了三分，但他犹自强辩道：‘彼辈的蟋蟀怎可与我的‘大司马’相提并论！’”
    “褚燕则毫不容情地回道：‘哼！都是蟋蟀，又有何不同。我也不曾见你的蟋蟀有何特异，不过是败战之虫尔。’褚燕的话倒是引得前几日被张坦用‘大司马’斗败的那几位养蟋人士，他们听张坦贬低自家斗蟋正自心中不忿，此刻见褚燕原样堵了回去，顿觉心中爽利，便一起大声讪笑起来。”
    “褚燕的自然把张坦给气得不轻，但又说的是事实，谁让刚才‘大司马’被‘大将军’给斗败了呢，张坦此刻被褚燕当面连番数落，倒是骑虎难下，只能用上了在博陵时惯用的手段，将袖子一撩，把拳头抬起来，眼睛一瞪周围那几个讪笑之人，骂道：‘竖子，真当爷爷不敢教训你么？’”
    “周围几人被其恶形恶状的样子给吓得收了笑声，倒是那褚燕冷笑几声道：‘自觉理亏，还想出手伤人么？’”
    “张坦道：‘你这竖子徒逞口舌之利，料也是懦弱无胆之人，可敢和爷爷拳脚上比个高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