雏凤声清

    
    “只听得哈哈哈哈哈一阵大笑，渐渐把嘈杂的人声笑骂声给压服了下去。人们往那发声处看去，却是那博陵人张牛角。张牛角扬天大笑许久，待得引起了场上之人注目后，收了笑声，缓步往场中央走去。”
    “其他博陵来的伴当想要跟上，却被张牛角挥手示意不必。而褚燕以及围观百姓们见是张牛角仅只一人上前，且有如闲庭信步，并不似是要出手相帮，便也只是注目而向，并不阻拦。”
    “张牛角走到从弟张坦身前便不再往前，而是轻飘飘伸出手来，也不看他如何施力，便一把将张坦给提起，扶着他站稳。随即转过身来，面向褚燕拱手道：‘褚家郎君好身手，吾弟败得不冤。’”
    “张牛角这句话虽是捧了捧褚燕，又直承张坦之败，但却对解决这场纷争毫无益处。两者拳脚相加的起因自然是张坦赌输了欲要发横耍赖，所以这场厮斗即便是张坦败了亦只是自取其辱，这些拳脚便都是白白挨了。故而褚燕对这种不咸不淡的话也并不搭理，只是拱手相回，连回话都懒得回。”
    “张牛角也知此事若仅如此也并不能善了，说完话后，扬起手便对着刚刚站稳的张坦脑壳上一个大蒲扇，直把张坦又扇得脚步踉跄摇摇欲坠，好在身材肥硕倒也并不能轻易就倒。张坦莫名看向从兄，想着从兄为何打自己，却听张牛角呵斥道：‘你说你耍个斗蟋，赢便赢，输便输了，却哪儿来的这许多废话。先前有人与我说你平日里仗着是我从弟便横行霸道为所欲为，我还不信，今天见着才知道你果然是如此不成器。’”
    “张牛角好似十分气愤，说着说着又要伸手去扇张坦，张坦吓得赶紧低下头抬手捂住了脑壳，这瑟缩的样子倒是把围观百姓都给逗笑了。在一阵哄笑声中，张牛角心知这戏演得差不多了，便喝骂道：‘你可知错了么？’”
    “别看张坦刚才一副蛮横的样子，但他对自家从兄向来敬畏，如今被从兄一顿臭骂，为了避免再被打，忙不迭认错告饶。”
    “张牛角却说：‘你向我认错有个球用，还不赶紧向褚家郎君低头赔不是。’张坦虽然不情不愿，但也只能拉下脸面向褚燕揖手做躬坦言其非。褚燕却是侧过身子仿佛是不愿受其之礼，对张坦含含糊糊的道歉也是不予理睬。”
    “张牛角见褚燕如此神情，还以为这是少年人意气使然不愿轻易放下，不过他也不以为意，知道刚才这番表现至少是让围观百姓们敌意消去了不少，便又祭出另一个招数，说道：‘刚才这场斗蟋既然胜负已分，那就先把押下的赌金给结清了吧，免得耽搁久了有所疏漏。’”
    “此言一出，围观的百姓们纷纷出言附和，他们大都是下了注的，虽说除了那些个赌徒之外大多数人只是稍稍意思意思下个注耍一耍，但他们大都是跟着褚燕这个乡里子弟下的注，几乎是人人都能赢钱，此刻听到结算赌金自然是人人踊跃。”
    “褚燕对此议自然也无法阻止，既然对方已经认了输，又赔了不是，那结清赌金自然是顺理成章之事。中人和账房见两位事主都不反对，便按照先前的记录计算赌资，然后一一唱名喊人上来领钱。一时间，围观百姓的注意力便全部被堆如小山般的钱山和铜钱撞击的悦耳声响给吸引住了，再没人关心褚燕和张坦之间的纠葛。”
    “张牛角见情势已经不再剑拔弩张，便对褚燕道：‘褚家郎君非但斗蟋之术精绝，拳脚技艺亦是高超，张某人佩服之至，此前吾弟有所冒犯，还望郎君大人大量，莫要见怪。’”
    “褚燕见张牛角连番放低示好，也不为已甚，揖手应付了几句场面话，此事便算是就此揭过。不料这边厢两人方才说和，那边张坦突然发出一阵凄惨的哭嚎，把众人都吓了一跳。”
    “只见张坦跪坐在斗盆边上，面色沮丧，似欲垂泣。走近一看，原来刚才张坦与褚燕拳脚相加的时候，地上的斗盆等物都被掀翻扫倒，斗盆一翻，盆中的‘大司马’也无巧不巧地被押在了斗盆下面。按说这斗盆中间有空隙，即便翻覆也不至于伤到其中的斗蟋，但刚才二人你来我往之时，斗盆也被踩了好几次，如今斗盆拿开，底下‘大司马’已经再不能动弹，被压成了扁蟋。”
    “张坦虽然为人骄横，但终究是性喜蟋蟀之人，见心爱的蟋蟀惨遭不测，顿时情绪失控哭嚎起来。围观之人见张坦偌大一个汉子竟然作此丑态，顿觉此人既可恨复可怜，私下议论纷纷。”
    “张坦来这么一出，倒是引得褚燕起了同情之心，他看了一看自家妥善放好的陶盆，心道还好自己早作绸缪，不然若是心爱的斗蟋有所损伤，便是赢了拳脚亦是一大恨事。他见张坦一脸沮丧不似作伪，料他也是真爱蟋蟀之人，心中的怒意也稍稍缓解，便对张牛角说道：‘令弟之斗蟋遭此不幸，吾亦有责。不若这样，我那一万钱的赌金，贵家只需偿我一半便是，余下的五千钱算是……算是稍作慰藉吧！’”
    “张牛角听了此话也是满脸讶异。刚才张坦以力相迫想要褚燕出钱赔偿，褚燕却分毫不让，如今无人再提起此事，褚燕却主动要求以五千钱来补偿。显然褚燕这么做是给双方一个台阶下，不愿意因为此事而成仇，张牛角自然也领会得对方的心意，直说道：‘褚家郎君的好意张某心领了，只是此事皆因吾弟而起，怎好让郎君破费。’”
    “就这么着，褚燕执意要补偿，而张牛角坚持不受，最后双方各退一步，以褚燕出三千钱补偿张坦斗蟋遭逢不测的损失。双方就此握手言和，原先剑拔弩张的形势倒也算是个和睦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