雏凤声清

    
    在毋极县邮驿中的这顿小酒打从天色还大亮的申时初一直喝到了天色全黑的酉时末，持续了整整两个时辰。
    期间除了开始时陶应和苏双、甘弢等人随便聊聊白天在张世平宅中之事，后来就光听了苏双大侃特侃各种常山国内的见闻，尤其是褚燕之事就独独讲了有半个多时辰。
    苏双的口才很是了得，绝不是干巴巴地报流水账，讲得那是一个声色并茂，让众人宛若亲见。在座众人不由自主地随苏双的讲述而深入其中，边听故事边喝酒，把那并不怎么样的酒水都喝掉了两瓮。
    此刻听到斗蟋、斗殴都了结了，最后竟是个圆满收场时，众人不禁各抒己见，讨论了起来。
    “那张坦端的蛮横，斗蟋蟀斗输了竟然想要发横，也真是异想天开。倒让我想起了伯台之弟，往日里和我斗蟋时，输了倒也撒泼耍赖过。不意张坦偌大一个汉子竟也如小儿一般，哈哈哈！”
    因着不是什么正式的酒宴，陶应就允了尹礼、孙康并陶茂、樊槐等人一同入座，此刻酒席正酣，宴中的气氛十分和乐，故而尹礼便拿孙康的弟弟孙观逗起了趣。
    孙康平日里沉默讷言，此刻面对尹礼拿自己最亲爱的弟弟逗趣，却也忍不住出言反击道：“两者大不同也，阿观幼时与你斗蟋只是孩童间嬉戏，若你不是每次都挑比阿观更强的蟋蟀赢他，他也不会与你为难。”
    末了，又加了一句道：“你现在必不敢再如此欺辱阿观，否则阿观必会对你拳脚相向，你须打不过他。”
    老实人往往不多说，而一旦反击倒是够喝一壶，孙康末了加上的一句话引得众人大笑。
    尹礼虽与孙康年纪相若，比孙观大上两岁，但却并不以武艺见长，或者说是比起孙康孙观兄弟来说，武艺就稀松平常了些，所以孙康才有尹礼打不过他弟弟孙观这一说。
    “那褚燕到是个人物，斗蟋手段高妙，拳脚也不凡，嘿嘿嘿，倒是有几分我当年的样子。”
    表兄甘弢属于大大咧咧，很有几分自以为是，对于他这种王婆卖瓜的行为大家伙也早就见怪不怪了。
    “我看这褚燕鬼得很，无论是斗蟋还是比拳都在其算计之中。”
    陶茂这家伙心思多，自然也如是看待事物。
    “那张牛角也是个人物，区区数言便解了自家的围，听苏大掌柜如此说，此人身手应当也不弱。”
    章诳毕竟年长几岁，近两年又跟着陶应颇多历练，关注的点便全面了些许。
    在座诸人都发表了意见，只有那“大笨牛”则根本没兴趣参与讨论，他的注意力全部放在面前的酒肉上，一手抓着块肉骨头，一手端着酒碗吃得不亦乐乎。
    陶应一直听着大家讨论，其实他心中早有诸多想法。
    一开始苏双说起真定褚燕擅长养蟋蟀斗蟋蟀时，陶应还并无什么印象，只当个寻常逸闻趣事来听。但自从苏双提到博陵人张牛角时，陶应顿时有如醍醐灌顶一般想起了一桩事情。
    作为一个汉末三国历史的爱好者，陶应之前自然是对黄巾之乱有深刻的印象，因而他知道在光和七年张角等人作乱被平定后，黄巾之乱的余波并未平息，反而在中原各地都引发了或大或小规模的叛乱。其中，有两股较大的叛乱势力，一股是并州白波贼，另一股便是冀州黑山贼。
    冀州乃是张角等人的大本营，响应黄巾号角之人本就众多，故而在平定张角后，朝廷委任大将皇甫嵩为左车骑将军，封槐里侯，兼领冀州牧，坐镇冀州以震慑宵小。
    但那时天下已经因为张角等人的举事而引起了燎原大火，凉州湟中胡和先零羌等人也扯起了叛旗，且凉州地方官吏多尸位素餐之辈，竟使得叛羌势大难制，在第二年，也就是中平二年时东向侵入了三辅地区，威胁到了汉家先帝陵寝。
    朝中的文臣本就对建了大功的重将皇甫嵩不放心，阉宦也对不肯屈从于他们的皇甫嵩很是不满，两相合力，就征召他回镇长安，讨平凉州叛羌。
    皇甫义真带着部分精锐兵卒离开冀州后，压在黄巾余孽头顶上的大石终于被搬开，黄巾余孽的心思又都活泛了起来。
    随即，博陵人张牛角就召合部分黄巾余孽，重新扯起了黄巾大旗，攻掠郡县，为祸乡里。
    而在冀州西北边的黑山之中，还有一伙黄巾余党寄身其中，这部分人以常山人张燕为首，他们看到张牛角拉起黄巾大旗，也出了黑山与其合兵，张燕以年资浅为名义推举张牛角为首领。
    原本听到褚燕这个名字时，陶应并没有什么反应，而在同时听闻张牛角时，陶应便记起了，张燕原本好像并不姓张，而是姓褚，是在张牛角身受重伤前遗命自己部属要共奉褚燕为帅，褚燕为了既敬服张牛角，又为了收合张牛角余部之心，便决意改姓张，遂有了张燕的名号。
    张燕在整合了张牛角的部众后，很是攻略了几个县乡，其余地方的黄巾余党也多来相附，其势力愈发强大，又背靠黑山为根基，朝中多次剿灭均奈何不了他。
    当时张角已经夷灭许久，百姓也渐渐恶黄巾之名，张燕觉得黄巾这面大旗已经不再光鲜，遂改名为“黑山军”，而朝廷则称其为“黑山贼”。
    再之后张燕更有一系列风骚操作，他见朝廷暂时奈何不了自己，竟打着脱去叛匪外衣的主意，遣人至京都雒阳乞降。
    朝中衮衮诸公竟抱着息事宁人的心态，竟准允了张燕的降表，拜张燕为平难中郎将，使其领黄河以北诸山谷事，与各郡国一般每年可以举孝廉，遣计吏上计，实际上默许了他在山川谷地区域的自治。
    而在董卓作乱雒阳，西迁天子之后，河东群雄共击董卓，张燕甚至还在一边摇旗呐喊，和河东群雄勾连，反过来作为义师讨伐董卓。
    不得不说，一场黄巾之乱，家破人亡者不计其数，为首起事者多半未能有善果，但唯独张燕却能火中取栗，变贼为官，实在是有够神奇，有够励志。
    陶应由于知道张牛角和褚燕关系密切，却不料从苏双口中听闻二人在此时便已经有了交集，又想起苏双说褚燕颇有轻侠之风，觉得苏双似乎并未将这故事全部讲完，于是问道：“苏大掌柜，听你说着褚燕颇类刘玄德，前之所述皆是其斗蟋、口齿、拳脚之能，倒并未涉及于此，可是尚有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