雏凤声清

    
    九门郭家，溯其祖源来说，乃是古郭国之苗裔。春秋之际，郭国被齐国所灭。到了秦汉之时，郭氏子孙散居在原中山国之地，其中最为显赫的乃是世居于当时真定国藁城的藁城郭。
    在两汉相交之际，王莽乱政，中州纷乱，刘秀在冀州大地上与伪称帝位的王郎势力大战。当时被两股势力夹在中间的真定王刘杨在首鼠两端的选择中，最终选择抱上刘秀的大腿。
    而真定王刘杨纳上的投名状便是其妻兄之女，真定国中显族藁城郭氏之女郭圣通。更始二年春（公元24年），刘秀留居真定郭氏漆里，完成了与郭圣通的政治婚姻，只不知他之前所娶的妻子阴丽华又作何想法。
    刘杨和郭氏的这场政治投资可以说是赚得盆满钵满，刘秀最终完成中兴大业，定鼎登极，而郭圣通也得封为后。藁城郭氏自然也是水涨船高，一门之中三人得以封侯。
    但郭氏在极盛之时却没料到会就此衰败，先是郭圣通后位被废，在之后的几十年内，郭氏封侯者或因事或无子而致使国绝，藁城郭氏这一支也就此没落。
    现在的九门县，当初便属于真定国辖境，郭氏支脉众多，其中一支就世居于九门县内。九门郭氏这一支对外一直宣称其祖乃是当年光武郭皇后的从弟，但究竟是否如此，那就不得而知了。
    在等候消息的时候，张世平将九门郭氏的来龙去脉当闲话般说将出来，倒是让陶应增长了见闻，心想这个光武皇帝的郭皇后和日后曹丕老婆郭女王是否有什么关系？从地域上看，郭女王应该也是冀州人，不过现在曹丕和郭女王这对欢喜冤家应该连小蝌蚪都不是吧？
    他们停驻之地离开九门县城已经不远，张世平的扈从也很是精干，冒雨来回联络，并没有让他们等候太久便得到了郭家愿意借出舟船的消息。
    正好此刻雨势稍缓，陶应等人便披上蓑衣戴上斗笠，冒着淅沥沥的春雨驶入了九门城中。郭家早已遣人侯在城门口引路，将一众人等引至郭家大宅中稍歇。众人被春雨淋了半天，早已疲惫不堪，遂接受了郭家的款待，沐浴梳洗之后，自是一番神清气爽。
    九门郭家这一支虽然近几代已经没有出过什么高官显宦，但毕竟不能等同于苏双、张世平等商贾之末流，仍以高门大族之裔自居。故而郭家在得知前来之人虽是幽州刺史之子，但年方十三尚未及冠后，也并没有以族中叟老而待，只是以几个族中精干的青壮族人接待。
    陶应本也不是特意来拜访郭家，只是遭逢大雨，不得已而有所请求。况且此地乃是冀州并非幽州，自家父亲手再长也管不到冀州地界，故而知道对方只是出于士族之间的惯例，相与自家结个善缘。
    既然对方有所示好，陶应自然也不能失了礼数，便与郭氏族人在堂中谈天说地。缘着堂内并无老朽之人，除了郭家有几个略略年长之外，其余多是年轻子弟，诸人聊得也很是随性。
    九门郭氏近几代出仕之人不多，即便有所仕进，也多担任一些郡县佐贰之吏，故而年轻一辈中多半没有出过远门，也没什么离奇经历。而陶应一方个个都一身故事，尤其陶应年龄虽少，但见识经历足可甩在座诸子几十条街。
    故而，初时堂间谈话还是你一言我一语，聊些朝堂政论、士林逸闻，但到得后来，几乎都变成了陶应等人在讲过往经历。在讲到光武祭典、飞狐谷剿匪、出使乌桓、令支断案等事时，堂中诸子皆屏息凝神倾听，唯恐错漏了其中精彩之处。
    一番畅聊之后，郭氏众人再不敢以孺子而待之，俱都敬佩其智其识。而这些见闻报听到郭氏主事之人后，主事人亦不免感慨，心道陶谦得刺幽州，果然并非徒有虚名，观其子亦可见其父风范。郭家主事之人又感念自家本乃本朝贵戚，可惜家道中落，如今竟比不上陶家这等扬州南族，不免暗自神伤连连。
    感慨归感慨，但陶应这一番卖弄唇舌之下，郭家倒是对他又看重了几分，原本只是想着随意借条舟船结个善缘便罢，此刻更存了结交之心，将族中最大的两艘舟船整饬妥当，各安船夫仆役，多备酒食，以供陶应驱使。
    郭氏除了提供舟船之外，还派了两位年轻子弟随陶应一行一同出游。当此之时，士族结伴出游乃是常例，通常是同郡县或是知交好友一同出游，但郭氏与陶应只是初识彼此间关系本不至如此。但毕竟陶应要借用郭氏的舟船，名义上自己乃是访友，那郭氏遣一二年轻子弟一同增长些见识也不显刻意。
    陶应对郭氏这番示好的举动自然是心知肚明，他唯恐天下人不识自己，正要多结交些各地俊彦，保不齐还能在无名之辈中遇上几个埋没之材，日后可以引为己用，故而对郭氏的举动欣然接受。
    而郭氏派出的子弟自然也不会是痴憨小儿，其一名为郭祖，字孟始，年十六，乃是族中长房的庶长子，其二名为郭翀，字仲翔，年十五，乃是族中次房的嫡次子。
    此二子俱都性情舒朗，小有急智，也参与了堂中座谈，在陶应大侃特侃之时偶有提问感叹，与陶应颇有几番互动，貌甚相得，故而被派来随行广结善缘。
    郭氏乃是九门大族，所用舟船自然冠绝县乡，但滹沱水自不能与河、淮、江、济等中州大河相提并论，所以舟船的大小也就有限。
    陶应久离故土已然记不太清，但就甘弢私下所言，此等舟船的格局尚比不上扬州中江等河中的舟船，更遑论与河水上的大舟巨舰相比。不过，他们这一行也不过短暂借用一下，能走水路总比冒雨走陆路要好得多，便也没那么多讲究。
    只不过，甘弢和章诳看了舟船情况后，劝陶应打消了雨夜航船的念头，毕竟他们一行人虽然才只二十多人，但人人骑马，两条舟船装下后也负载颇满，若是夜里行船风大雨疾，有个三长两短那就殊为不妙了。
    陶应等人遂在郭氏的盛情相邀下驻歇一晚，养精蓄锐只待明日一早便早早成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