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里雨来得快去得也快,白日里尚且大雨倾盆,到了暮时便只淅淅沥沥,而陶应等人睡了一觉起来,早已云收雨歇,空余下堂前檐下的水塘水渍提醒人们昨日下过一场好雨。
虽然天已经放晴,但大雨过后的道路泥泞不堪,若骑马十分容易失足,故而依旧决定维持原计划,放舟往真定而去。
郭氏在城南的庄园占地宽广,园中更是挖有一方大池塘,池中有水渠通往滹沱水。陶应一行全数在池边码头上了两艘舟船,陶应、甘弢、章诳等人并郭氏兄弟在前一艘较大的舟船,苏双、张世平等人则乘另一艘。
当两艘舟船从狭窄的水渠转入滹沱水后,站在船头的众人顿觉面前骤然开阔,此时正是春暖花开之时,滹沱水也如同其他中州名川一般进入了丰水期,水流虽不甚急,但水质十分清澈,伴随着拂面而来的春风与水汽,令人神清气爽。
滹沱水发源于并州雁门郡戍夫山,上游先是沿着黑山山脉的西侧而下,被雁门郡郡治阴馆县东南边的夏屋山与句注山阻了水势,遂转而南向是为中游。中游流经原平县,在太原郡的阳曲与虑虒县中间的山里蜿蜒而绕,最后向东方流入冀州常山国是为下游。
滹沱水的上中游大都在山间涌动,水势颇为湍急,但进入常山国后,地势遂平,其水流也就和缓了下来。在九门到真定的这段河道,最狭窄处也有两里许,而宽阔处几有三四里,航行在河道中央时连两旁的绿树红花都看得不那么真切。
“想不到常山国中也有此等河流,竟不亚于丹阳。”
甘弢方从南方而来,见着宽阔的河流自然亲切,不像陶应、章诳等人已经北上许久,早就习以为常。
“中州大地,向来最为富庶,正因有诸多河流纵横,而能使土地肥沃,百姓安居。只不过此地与扬州亦有不同,北方河水虽宽而不密,南方不仅河道密集,且多水泽,故而南人北上尤能适应,而北人南下多不习惯。”
其实这年月的陶应在扬州待得并不久,且都是幼年之时,对于南北的差异自然也说不上有多明了,他所说的这番理论纯是根据后世的常识以及曹魏军团等北人在赤壁因不擅舟师大败而想当然尔。
不过,随行诸人都习惯了陶应的多智,听他所说得头头是道,便也觉得大有道理。
前些时日,大家伙在路上骑马赶路很是辛苦,在过了最初的新鲜劲之后,往往行路之时都累得无话可说。但此刻在舟船之上,倒是不疲不累很是惬意。
尤其是被连日骑马搞得身心俱疲的甘弢,一上了船顿时有如蛟龙入海浑身是劲,他一会儿跑到船头一会儿踱到船尾,一点儿都没有前几日的萎靡姿态。
陶应他们所乘坐的舟船乃是郭氏族人出游代步所用,船上设施倒挺奢华,陶应等人吹了一会儿江风后就入到舱室中闲坐,甘弢却不耐枯坐闲谈,独自跑去船尾,抢过艄公的船橹摇了起来。
他摇了一会儿橹,过了把瘾后,又跑回舱室说道:“凤声,此船行速甚迟,若这般下去,到真定要多久呐!”
陶应一听此话眉头一皱,目光穿过舱窗往两边看去,他见河面上其他船只也大都是这般速度,并不显得自家船只有多慢,因而说道:“不独我等所坐之船如此,其余船只,也皆是此般行速,表兄何足怪哉?”
“大有不同,彼辈并无急事,而我等身负使君之任,岂容耽搁。”
甘弢这番话说得倒是十分在理,不过这路上时间盘算向来不需他操心,而陶应知道自家这个表兄也不是个一本正经的人,说这番话定有用意,便问道:“既如此,表兄可有何良方?”
甘弢果然眉目一展,笑道:“此船颇大,独有一艄公在船尾摇橹怎快得起来,我方才见着船上有好些长棹,不若我等棹舟而进?”
果不其然,甘弢这是闲不住想要找点事情做做,对此陶应倒是并不反对,昨天一晚上歇息得很舒坦,大家伙都精神头儿正旺,与其枯坐船舱中尬聊,倒不如搞点小活动,顺便也提一提船速。
“我少小离家,舟楫之术倒是都忘得差不多了,倒正想向表兄请教。”
“着啊!那咱这就棹舟而进,直抵真定!”
说干就干,诸人检视船上舟楫,挑了十柄保存尚好的长棹便准备开动。
要说操舟之术,自然是南人比北人精通,而这条船上恰恰好南人的比例很高,陶应、甘弢、章诳、陶茂俱是丹阳人,一什士卒中丹阳子弟加陶应家将也还有四人。这些南人里除开陶应、陶茂并不擅长操舟,其余人都打小是在水面上厮混大的,划个桨操个舟自然是驾轻就熟。
当下分了下边,两边各五人,各由甘弢和章诳带头,便持着长棹划了起来。
郭氏这条船因是用作出游为多,故而船架子大船板高,划起浆来要比小舟难上不少,故而几个丹阳人还就罢了,另几个临时充数的士卒不是用力过猛,就是提桨太慢,总是节奏掌握不好,因而互相影响,力气耗费了不少,倒也并未让船快上几分。
陶应自知不擅舟楫,便没有亲自上前划桨,在一旁观摩片刻后发现了这一问题。
他顿时联想起了后世的赛龙舟,那种整齐划一奋勇争先的团体竞技,充满了力量与秩序的美感。若将赛龙舟放到这个年代,其控御之法倒与行军列阵之术暗合,闻鼓而进一往无前。
在这种讲究团队协作的较量中,并不是看其中水平最高之人,而是要看水平最次之人,俗称木桶效应。
既然心有所得,陶应便决意加以改进,喊停了划得不亦乐乎的甘弢等人,让甘弢与章诳等精于舟楫之人手把手指导一下另几个人的划桨技术,主要是掌握并固定手法身法以及节奏配合。
而陶应本人则返归了舱室中,待到片刻之后重新走出来时,却是手提一物,令诸人出乎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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