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中央的比斗仍在继续,曾经以游斗战术获胜的褚燕,依旧维持着既定战术,他的表情很轻松,但心里却暗暗叫苦。
之前他有好几次故意露出一些破绽,想引对手放手来攻,他好伺机反制,但却发现白裳少年的打法简直就不像是个少年人,每一次出手都稳扎稳打,丝毫不轻忽冒进。对上这么个对手,褚燕的游斗消耗战术完全派不上用场,反倒是自己需要经常在外围移动,消耗了大量的力气。
而对面的白裳少年也是心下佩服,褚燕的步伐移动速度很快,自己需要全神贯注才能跟上他的节奏,看来自己光凭拳脚也是很难获胜,若是换成自己练惯的长枪或许能行,只不知对方是否精于兵械。
在外围观战的陶应见场中二人久久分不出胜负,转头问道:“不惑,你看他二人身手孰优孰劣?”
章诳摇了摇头道:“伯仲之间吧,他二人要靠拳脚分出高下料还要缠斗上许久。”
“我看也是如此,走,我们去劝一劝架。”
对于陶应突兀的举动,诸人都觉惊异,不过陶应时常做些令人不可思议的事情,大家伙也都习以为常了。
正好这时去买梨子的陶茂挎了个竹篮回来,竹篮里装满了梨子,手里还拎着好一番唇枪舌战讨价还价余下的几十枚钱。
陶茂走上前去想要递上竹篮,却不料陶应却不接竹篮子,而是从他手里拿过了余下的五铢,把绳子一解,分作两堆,往身前的左右方各抛了一把出去。
陶茂一时没反应过来,只见散落的铜钱往人群两侧抛去,然后就好像雨打池塘那边激起了一阵反应。
“哎呀!哪个贼杀才乱扔东西。”
“咦!好像是钱。”
“啊?真的是钱?”
陶茂心说这怎么和自己想得不一样啊,若是少君不想把钱赏给我,可为什么要抛出去呐?
小猴儿还在莫名其妙,陶应却丝毫没管他的想法,早就下了马,趁着面前的人群被抛向两侧的铜钱给吸引,带着章诳等扈从就往前挤去。
面前的人群挺密集,但才被天降铜钱所扰乱,章诳等人又身大力强,稍一推挤便把面前的人挤得东倒西歪,活生生从拥挤的人群中冲出一条通途来,陶应等人鱼贯而入,直接就挤进了人群的内圈。
陶应进到内圈后,也不迟疑,直接迈上两步,靠近了正在交手的二人附近,大声说道:“褚君、赵君,两位稍歇,且听我一言。”
场上的相斗十分胶着,此时若是有褚燕一方或是赵云一方的人想要擅自踏入场中,则另一方必然会上前阻挡。但陶应进入的这个角度正好是青衫少年与弘氏兄弟的中间位置,骤然从人群外挤进来后丝毫没有给其他人反应的时间,直接就踏入了场中,场中央两人相持的局面一下子就被打破。
褚燕正苦于久战不下,见有人搅局,心道来得正好,顺势后撤两步,往搅局之人看了过来。
而赵云本就求稳,见对手退去,且不像是要继续进攻的样子,便也把架势一收,一同往陶应看去。
场上形势陡然而变,方才还在低头捡钱的人们也重新将目光投向场地中央。
陶应见自己已经成功吸引住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哈哈笑道:“真定一地果然人杰地灵,上巳之欣庆习俗竟也推陈出新,饶有别致,使得鄙人甫一下船便观赏到如此精彩之比斗。”
陶应早就从陶茂这个小包打听处得知了这几人动拳脚的来龙去脉,但他故意装作不知,反而把褚燕与赵云二人的相斗说成是上巳节的庆祝活动一般。而陶应在这番话语里还透露了自己的身份,正是刚才滹沱水上特立独行的那艘舟船上来客。
众人原本见这意外闯入打断好戏之人竟是个未冠少年,正要鼓噪,但仔细一打量来人的打扮,却纷纷把吐到嘴边的话给吞了回去。
只见这少年虽然尚未戴冠,但头发被整齐地打理过,往后梳至肩上,再用皂色镶金边细丝带从额头至脑后环绕一匝,显得十分干净利落。少年身上穿着绣夔凤纹浅黄色蜀锦曲裾深衣,右侧腰间垂着虎首纹样羊脂玉珮,脚踏虎首皂丝履。
尤为显眼的是少年左侧腰间挎着一柄剑,引得识货之人止不住反复打量,其剑鞘造型古朴,鞘身镶金错银,最为关键的是鞘上的剑璏竟是用一大块长条形青玉雕成。
这年头玉器的使用已经较之秦汉之际广泛不少,略有底蕴的士族之家哪家没有些趁手的玉器把玩,但在剑鞘上就用一大块长条形青玉为剑璏,还真不是简单的士族之家可为,这柄剑还就是济北王为了向天子奉献才肯下这么大的血本。
俗话说人靠衣装佛靠金装,这么一身衣着穿在身上,再无见识的乡野村夫都看得出来少年的身份大不寻常。而这少年意态从容,言谈大方,所说的话语听起来又带着些河雒口音,让众不禁联想到刚才那艘特立独行的舟船,顿时有人窃窃私语揣度这少年会不会是哪家藩王贵胄。
其实平时陶应也并不喜欢着曲裾佩佩环,这其中的缘由第一是穿戴麻烦,第二是行动不便,尤其是在骑马远路的时候更是累赘,这点在当年赵武灵王的年代便经由胡服骑射来验证过。
所以在前几天赶路的时候他都是穿改良过的胡服,胡服袖口紧窄便于行动,腰带不用丝绢而用革带,鞋履不穿丝履而着皮靴,身上所有晃来晃去的饰物一概不戴,唯只腰间挎剑而已。
但今天在船头见河岸上人头攒动,陶应便下意识地换上了这套随身携带的正装,为此还多磨蹭了一会儿时间。原因无他,注意形象尔。
这年头,上下尊卑的观念深植人心,而高门士族有别于黔首百姓之处,便在于服色车马。
虽说两汉以来服色制度渐渐被淡化,一些商贾之家也穿朱戴紫,但像陶应这般将一身华贵的衣饰穿出应有气质的,寻常商贾子弟怎做得到。
所以说,众人在心中已经定义了陶应的高门贵胄身份,他那番指鹿为马的说辞便再也无人会去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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