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望纪

    
    婪客城王城二层，议事大厅。
    诺亚将奥尔登、京、拉赫、巴伐洛和贝尔都聚集到了议事大厅，商量如何应对须轮族突破防线一事。同时也将哈斯塔提一同叫了过来。由于事关紧急，诺亚并不废话，直接命令贝尔说一下从防线那得到的消息。
    贝尔说道：“昨天下午，须轮族的血嚎氏族对我们王国负责的防线，突然发起了猛攻。防线的士兵见敌方攻势猛烈，难以抵御，第一时间就给另外四国的防线提出请求协防。但就在四国士兵正赶往我国防线的时候，防线还是失守了，城墙塌损，防线士兵基本上算全军覆没。突破的须轮族想要通过异域裂缝，进入我们这边。幸亏四国士兵先后及时赶到，将他们阻截并且打退回防线以外，目前四国联合队伍正把守在我国防线，以防须轮族回攻。但是，据报告，似乎有一小撮须轮族的队伍还是潜入到了我们这边，只是不知道是真是假。”
    诺亚问道：“知不知道为什么须轮族会突然发起猛攻？”
    贝尔解释道：“四大王国的防线士兵只是推测，是由于我们所负责的防线，一直都是防御能力最薄弱的，所以须轮族会选择这段防线作为突破点。但后来，好像是有人听说须轮族的这个血嚎氏族似乎并不只是因为如此，还和报仇有关。”
    “报仇？”诺亚想不明白个中道理，便干脆不做理会，说道：“现在当务之急，是我们必须立刻对此事做出处理。否则，另外四大王国必然借着此事，揪着夺国之事不放，还有可能会联合发兵来征讨我们。那样我们就前功尽弃了。”
    奥尔登接过话题，说道：“这种情况，不是有可能，而是一定会发生。以我的外交经验来看，冬岭国一定第一个出兵征讨，他们一向眼里不容沙子，国王古板刻薄，是个专制的独裁者，他对夺权者的容忍度向来为0。而万狮国，一直都是五大王国中最强大的，虽然有传闻说是因为其背后有元老会作为后盾，但却始终没有证据。万狮国历代国王其实都揣着一颗统一人族的心，却因各种原因，始终不能有所图，如果此时有其他王国发兵，他们一定会毫不犹豫联合发兵，借此笼络苏昆国，作为他们统一人族的基石。而白地国，王族是个商贾出身，一手将白地国打造成为一个贸易之国，他们虽然不会过分沉迷于权力，但是协助讨伐这背后的利益，便会深深吸引住他们秃鹫般的眼睛。而唯一一个不会与他们为伍的，就是绿林国，绿林国的国王年事已高，又向来温和为政，从不激进，所以不会贸然出兵，但若其他三个王国强行要他选择立场，恐怕他也只能选择出兵。”
    京说道：“诺亚作为新的国王，必定不会立即得到四大王国的认可，而且短期内也都不要指望他们会认可。但即便如此，他们也没有理由前来干涉，偏巧此时出现了威胁到人族安定的变故，而且有可能会影响到其他四国的安全，所以四大王国定然不会坐视不理。其实，即便是前任国王在位，此事也是无法避免，但现在却必然会和夺国联系在一起，我们只能吃下这个亏。以目前的状况来说，苏昆国必须要堵住四大王国的嘴，让他们没有理由发兵。”
    诺亚说道：“看来，你是有办法了？”
    “我的想法可能会有点为难，恐怕未必是最适合的。”京虽然嘴上这么说，但脸上的表情却依旧冷淡，没有一丝情绪的表现。
    诺亚说道：“尽管说来听听，你的办法未必就比我所想的疯狂。”
    京说道：“我认为，现在苏昆国表现出来的态度决定着一切。首先，应该立即从四大王国的手中接回异域防线的防守工作，并且确保不会再出现失守事件。这样便会让他们知道，现在的苏昆国依旧有所担当，与以往无异。然后，将四大王国从这次事件上看到的利益，分别给了他们，他们自然就不会发兵。”
    “胡说！”贝尔怒道：“如今的苏昆国还有什么可以给的。”
    因为贝尔这突然一吼，惊得奥尔登眉头紧锁，瞥了贝尔一眼，眼神中带着些许厌恶。奥尔登对贝尔在议事会议上不知收敛匹夫之气，颇为不满。奥尔登回想起图尔，虽然也一身匹夫习气，但每每参加议事，基本都只是倾听和服从国王安排，并不随意插话。
    奥尔登的表情被诺亚看在眼里，诺亚说道：“京和我想得基本是一样的，我也正有此意。有句话是说，‘愚者造墙，智者修路’，缓和四大王国是我们当务之急，与其想尽办法防备他们，倒不如修建一条拉近关系的路来的好。眼下，为了修好和四大王国的路，我只能在异域建上一堵墙。”
    诺亚站起了身，命令道：“贝尔，你去通知修曼和卡斯特，让他们做好准备，率领反叛军前往异域防线。让卡斯特负责尽快修复防线的城墙，修曼负责指挥防守。”诺亚看向哈斯塔提，说道：“哈斯塔提，防线遭遇危机，你们队伍是目前王城里最了解防线的队伍，恐怕要让你们跟随着一同前往防线，协助防守。老营长刚刚过世，其实不应该这么快让你们行动，但遇到如此危机，不得不拜托你们了。不过你们放心，我一定尽快将你们回调。”
    哈斯塔提说道：“我们整支队伍都认定了你这个国王。你的命令，我们必定誓死遵守，决不辜负。”
    诺亚面露喜色，说道：“好！那我任命你为这支队伍的队长，配合修曼指挥防守。”
    哈斯塔提毫不犹豫地领命，道：“领命！国王陛下！”然后，便离开议事大厅了。
    贝尔说道：“诺亚，让我去吧，修曼带兵没我久，不如我有经验。”
    诺亚说道：“王城现在急需人才，需要让他们都锻炼一下。另外，我还有其他事情要交给你，你去安排吧，然后回来找我。”贝尔无奈，只得听命。
    奥尔登说道：“没想到，你还真的是众望所归，这么快就得到一支甘心服从的士兵队伍。”
    目前的诺亚并不想太过张扬，便说道：“还有大部分的士兵需要归顺。奥尔登，我有三件事情需要你来做。”
    “请说。”
    “第一个，你来拟写四封信，分别给四大王国的国王。”
    “信的内容是？”
    “鉴于刚刚所说，信里我们首先要接回防线的责任，然后便要许诺他们一些好处，才能安抚他们。告诉白地国，苏昆国会加大和他们的交易力度，交易合作期待商榷。万狮国，就跟他们说，作为新晋国王，十分仰慕万狮国的强大，希望以后可以得到万狮国的提携，与万狮国共同的目标前进。至于绿林国和冬岭国……”
    奥尔登说道：“绿林国想必并无所图，所以，只要是一封言辞恳切的慰问信即可。难就难在冬岭国。”
    诺亚笑了笑，说道：“冬岭国这封，你就只写我们接回防线责任，其他什么都不用写。”
    见奥尔登似乎一时没明白，诺亚便解释道：“无论我们如何示好，冬岭国都不会给我们好脸色。因为在他们看来，如果对我们妥协，就是对叛国者妥协，那样就无异于他们接纳了反叛者，这便会对他的权力产生威胁。所以，我们莫不如寻常对待，不卑不亢。只要我们安抚了其他三个王国，即便是他们想强行发兵，也孤掌难鸣，甚至会被另外三个国王劝阻，并不讨好。这说不定还会造成冬岭国与其他三个王国的嫌隙。”
    奥尔登知晓其用意后，也笑了出来，问道：“那第二件事呢？”
    “我要在明天正式即位，一切仪式从简。不过在即位之前，我想先到下城区对平民说一些话。请你为我做好准备。”
    奥尔登点了点头，表示赞同，说道：“即位的事情好说，但对平民讲话，我也觉得十分有必要。毕竟，如果想要达成你的目标，首先就要获得他们的支持。你放心吧，一切交给我了。还有第三件事呢？”
    诺亚微微耸了一下鼻子，说道：“至于第三件，其实有些难为奥尔登大人了。就是有关刚刚提到的士兵问题。目前王城里的士兵之前都隶属于图尔，现在一时应该很难调整心态。我需要一个威望未曾受损的人，去劝导他们。虽然，也可以不用多此一举，但却恐怕很容易生变。所以，我希望你去‘教导’他们一下。”
    奥尔登略微颔首，说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既然这样，不如让京和我一同去吧。效果会更好些。”
    “还是你想的周到。”诺亚示意京和奥尔登一同前往。
    待二人离开后，巴伐洛已经耐不住性子，问道：“怎么没有给我安排事情做。”
    诺亚并不回答，而是让拉赫先回去休息后，说道：“自然有你的事情，你去把丝旺接回来。切记，因为王城发生的事情，柴尔德贵族定然十分谨慎，千万要小心应对。”
    巴伐洛好奇道：“哎，这个事情为什么要支走拉赫，让他去不是更容易么？”
    诺亚说道：“拉赫的任务没人可以取代，在这之前，我不想让他回去。”
    这时，贝尔刚好返回，问道：“诺亚，你刚刚说另有事情交给我，是什么？”
    诺亚说道：“最迟今晚，图尔会回来营救达芙公主，你安排好一切，给我活捉图尔。”
    贝尔双手一摊，说道：“可是能用的人都被你派到异域防线去了。”
    诺亚说道：“我已经让奥尔登首相给你安抚人心去了，这些士兵跟着图尔时间不算太长，最后到底能不能成功收服这些士兵，还要看你的了。你现在去看看吧，注意，一定要尊重奥尔登，绝不能冒犯。”
    “知道啦。”贝尔兴奋地转身离开了。
    当天深夜，王城虽然灯火如旧，却陷入了一片死寂，这种寂静极其不自然，似乎所有人都被藏了起来，不允许在王城里行动，任谁都可以感知到潜藏在王城里的埋伏，如同摆在眼前一般。
    根据诺亚的推测，今晚图尔会回到王城营救达芙公主，无论这王城里是否为他布置了陷阱。因为在图尔的信念中，忠诚是绝不可以触犯的。他既然对他的国王许下诺言，便绝不会食言。诺亚在房间中静静地等待着图尔被捕获的消息，但不知为何，诺亚的心底里竟然有些期待图尔不要出现。
    但该来的终归会来，“图尔闯进来啦！”突然爆发的警戒，像是丢进柳絮堆里的火星一般，瞬间引燃了整座王城里守备的士兵，同时也让陷入沉思的诺亚猛然惊醒。诺亚在房间里听着王城走廊里回荡着的堵截和打斗的声音，时不时还可以听到图尔大叫着“达芙公主，我是图尔，是来带您离开的！请您出来！”
    诺亚本以为，图尔只身一人闯进王城，应该会被很快制伏，但不时传来的士兵惨叫声，让诺亚深切地感受到了图尔想要救出达芙公主的决心。这些士兵曾经都是图尔的手下，如今图尔为了救出达芙公主对他们痛下狠手，反而让这些本就意志不坚定的士兵更加倾向于与站到图尔的对立面。诺亚不禁感叹，图尔内心坚定不移的忠诚，真是一把双刃剑。
    过了许久，走廊的声音逐渐平息，贝尔敲了敲诺亚的房门，走进来报告道：“图尔已经抓住了，如何处置？”
    诺亚说道：“把他带到议事大厅，然后通知奥尔登一同前往议事大厅。”贝尔领命，关门离开。
    到了议事大厅，诺亚见到已被镣铐捆绑的图尔，被贝尔和一众士兵紧紧地看守着。图尔的重铠上满是喷溅的血点，才两天没见，图尔的脸上竟明显憔悴了许多，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可见这两日，图尔过得定是十分辛苦。诺亚不禁联想到，一个过惯了安稳日子的国王，突然过起了亡命生活，会如何不计后果且又毫无下限地使唤眼前这位勇士。
    诺亚走到了奥尔登的身边，转身命令道：“贝尔，给图尔摘下镣铐。”贝尔用疑惑的眼神试探着诺亚，但看见诺亚坚定的眼神，便也只好照办了。
    移除镣铐后，图尔在脸上的一个血点上擦了一下，凶狠的眼神一直瞪在诺亚身上。诺亚说道：“贝尔，你带着士兵出去吧。”
    “什么？那太危险了。”贝尔面露难色。
    诺亚说道：“图尔何等的英雄，不会做出那么下作的事情。你们出去吧，留我们三个人说话。”
    贝尔无奈，只好带着士兵离开了议事大厅。图尔朝着关闭的门上瞥了一眼，说道：“你倒真是有些蛊惑人心的能耐，这群士兵这么快就倒戈了。”
    这“夸奖”背后满是讽刺的味道，诺亚回应道：“他们不过是为忠诚选择正确的领导者。”
    图尔骂道：“你有什么资格成为国王，不过就是一个跳梁小丑，成得了什么气候。还有你，”图尔指向奥尔登，“你也是个趋炎附势的摇尾狗，毫无忠诚可言。”
    面对图尔的辱骂，诺亚不为之所动，只是说道：“图尔大人，这王城里任职时间最久的大臣只剩下我们三个了，不如就好好谈谈吧。”
    图尔说道：“好，既然如此，那就把达芙公主交给我，让我带她离开这里。”
    “对不起，达芙公主我不会交给你，更不会放她离开王城。但是，我一样可以跟你保证，我绝对不会伤害达芙公主。”
    “哼，我早就知道你这小贼的打算，你为了用达芙公主要挟国王，所以故意让巴伐洛使用异能把她囚禁起来，对不对。”
    “是的。而且，我也知道，即便这里是刀山火海，你也会毅然闯进来。所以，我布下埋伏，静等你落网。因为这就是你的忠诚。”
    “小人手段。”
    “借用你一句话，我只看结果，是胜是负。”
    图尔咬着牙齿，问道：“既然我落到你手里了，你打算怎么处置我？”
    诺亚说道：“我想要招纳你，成为我的大臣。”
    “哈哈哈，”图尔忍不住笑了出来，说道：“你真是异想天开。”
    诺亚略皱眉头，问道：“是什么让你对你的国王如此忠诚？”
    “我的职责。”
    “即便是你的国王做的是错的？”
    “你才是叛国的那一个，有什么资格指责国王陛下。”
    “图尔大人，你的国王所做的事情，你不会不知道，而且在事情被发现之前，你还是唯一知道的大臣。你难道不觉得他所做的事情，泯灭人性，丧心病狂么？”
    图尔垂下眼睛，并不说话。诺亚指着图尔说道：“就是这个表情！我在监狱里的时候，曾问过你有没有听到过那哀嚎的声音，你也是这个表情。你并非不为那些人难过，可是我不明白，为什么即便是这样的国王，你也要坚定地追随。”
    图尔抬起头看着诺亚和奥尔登，眼神柔和了许多，不似之前那般怒目冷对，但语气却依旧冰冷，说道：“你们以为忠诚是什么？是今天心情好了就忠诚，明天觉得哪里不对就不忠诚么？如果王国的军队是这样的心态，怎么可以成为王国的长枪和盾牌。只有绝对的忠诚，才能成为王国的保障。哪个王国的发展不会经历些牺牲，只要最终的结果是成功的，过程终将会被人遗忘。”
    诺亚从没有见识过如此彻底的忠诚，对于从来不相信任何人的诺亚来说，这无疑是极为震撼的。诺亚甚至开始嫉妒起图尔心中的国王，如此惨无人道的人，竟然可以得到如此高傲的勇士。
    诺亚并不甘心，又再问道：“所以，你绝不可能忠诚于我？”
    图尔斩钉截铁地说道：“绝不可能！”
    对于诺亚的诚心邀请，图尔拒绝得没有一丝犹豫，这让诺亚心知肚明，想要招纳图尔已经绝无可能。诺亚说道：“你应该知道，无论你是否带走达芙公主，我都不会让你离开的。”
    图尔说道：“我没有那么单纯。我当然知道这一趟只要进到王城，就很难出去，因为你是故意放我进来的。你不让我离开实属正常，你若放我离开才会更让我担心。你这么诡计多端，鬼知道你是不是想利用我，找到国王陛下的所在。”
    “你明知道这一切，为什么还甘愿冒着被囚禁之险只身前来。难道就只因为你的国王一句话？”
    图尔说道：“是的，一句话足矣。不过，谁说我甘心被囚，若不得自由，我宁愿一死。”话音刚落，图尔抽出一把士兵必备的脱险剑，直插进自己的喉咙。
    诺亚从图尔的话中听出其有自寻短见之意，心想不好，便跨步冲出，却为时已晚。此时，刚好图尔将剑拔出，一股鲜血喷出，直溅在诺亚的脸和头发上。鲜血喷在诺亚的红发上，仿佛消失不见一般。而图尔则嘴挂嘲笑，眼带蔑视看着诺亚，似乎是在笑话诺亚，没有防到这一手吧。
    图尔倒地，诺亚忙用手捂住图尔脖子上的伤口，大喊道：“贝尔，进来救人！”
    贝尔闻声推门走进议事大厅，见到倒地不起的图尔，便已知晓发生了何事，转身下令士兵传唤军医。贝尔伏身接手捂住图尔的伤口，但鲜血却不断从贝尔指缝之间流出来。等军医进到议事大厅，图尔已经气绝，再无回天之法。
    血腥味刺激着诺亚的鼻子，诺亚用手扶着额头，对贝尔说道：“先把图尔的尸体妥善安置，待我明天即位之后，厚葬至英雄冢。”说完，诺亚直接走出了议事大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