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震动虽然剧烈,却一击即走。余墨痕短暂地呆了一下,在颜铮抓住她肩头之前的瞬间,她忽然整个人后撤,“咚”的一声撞在了墙壁上,但与此同时,她的右脚也及时迈出了一步,找着了平衡,还顺手拽来衡儿护在了身前。
颜铮:“……痛不痛?”他反应倒是很快,见余墨痕没有大碍,便把手撤了回去。
“咳。不妨事。”余墨痕替他尴尬了一下,迅速把话题转了个方向,道,“我觉得不太对劲。”
元凭之就道,“怎么?”
“我从前居住的哀葛山寨,距离此处不及百里,也是地处群山之中,每隔几年就会有地动发生。所以地动这种事,我也并非没有经历过。”余墨痕一边轻轻拍了拍衡儿的肩膀以示安抚,一边回想了一会儿,皱起的眉头却依然没有解开,“咱们现在这个情况,我觉得有些微妙的不同。具体如何,又很难说明白……”
颜铮接道,“若说地动,我倒是也经历过一次。来源是距帝都五百里外的稽山,距离颇远,所以震动的感觉传到帝都的时候,就是我家里的屋顶晃了一晃。”他飞快地陈述着这些事,神色早已从方才瞬间的尴尬中脱出,“现在想来,的确有些区别。现在这个情况,有点像墨痕从前在雎屏山造炸弹时折腾出来的动静。”颜铮略一停顿,似乎在思索措辞;然而他的思考很快便有了结果,“一时有些吓人,过后很快就没了声势。地动虽然通常只是瞬间的事,但也不是这么后劲乏力的。”
余墨痕:“……”
倘若颜铮不提,她自己都快忘了还有过这回事了。
“你们两个倒是观察入微。”元凭之一笑,点了点头,道,“不过也确实有道理。这样说来,的确有可能是人为引发的爆炸。如果当真如此,那么爆炸所在的位置,距离咱们必定不远。”
“难不成,又是玄女教生事?”颜铮语气里似有几分不屑,“明明全是女人,怎么总能闹出这么暴戾的阵仗来?泛日鸢脚下动土。呵。”
余墨痕听了这话,不由失笑,“这与男女可没什么关系……”她腹诽道颜铮好歹穿了这么些年的偃甲,也没少见过本事高明的女子,对女人的印象怎么还是这般有失偏颇。
只是此时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倘若这艘泛日鸢上装的是庸碌之辈,确实有可能给吓得一懵;然而颜铮向来不怕死,余墨痕和元凭之也经历过不少危险得多的事情,这种程度的爆炸,对他们三个而言,更多是线索。余墨痕想了想,便道,“方才的震动,至多只能说明,玄女教手中有足够的燃料,足以引起这个规模的爆炸。倘若她们所用的当真是千岁金,那可真是够财大气粗的了。”
元凭之摇了摇头,就道,“即便有大齐帝国的国库支持,千岁金也不是这么炸着玩的。”
“敢摸到镇南军的大营附近来造次,这些人或许当真有些能够傍身的本事。”颜铮将手一抄,就道,“我看咱们不如赶紧下去,与镇南军商量商量,看看是否能借此事捉出生事的人来。”
元凭之却道,“情况不明,不宜妄动。这么大的动静,镇南军不会感觉不到。他们毕竟在此地驻扎已久,经验总比我们三个丰富些。倘若这事不是第一回发生,镇南军也该有个准备了。不过颜铮说得倒也不错。咱们是该下去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他说着便转过身,领着余墨痕几个向舱室外走去。
方才地面虽然在震动,泛日鸢却照常降下了长梯。作为机枢院最为世人称颂的作品,泛日鸢除了拥有超越一般飞行甲的速度,本身的坚固一样为人称道。即便是在真正的地动发生的时候,也有很大的几率能够成功降落;这种程度的震动,对于泛日鸢并无影响。
余墨痕对机枢院种种作品的结构和性能都颇为了解,因此越发觉得玄女教此举毫无意义。即便朝廷真的派来一几个胆小如鼠的无能之辈,方才那一阵惊吓过去,阵脚也不至于乱到找不回来的地步。玄女教此番生事,究竟是意欲何为?
泛日鸢要来的事,先前早已通报给了镇南军,前来迎接的一队军士早已在泛日鸢的落点前方等候多时。元凭之大步迈下长梯,颇为从容地与军士们寒暄几句,才道,“方才那动静是怎么回事?”
领头的军士一抱拳,就道,“是卑职失职了,竟叫此事惊扰了将军。方才是玄女教所谓的‘地罚’。”他顿了一下,似乎觉得这话不甚吉利,又找补道,“应当不是冲着泛日鸢来的。”
余墨痕听见这些神神叨叨的事情便觉得头痛,却也只好揉了揉额角,尽量耐着性子听。这军士一通讲述,连说带比划,总算说清了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此地虽然距离南荒已经不远,却仍有人烟。山中常有狩猎为生的散户,镇南军的驻地以北不远的地方,更有几处规模不大的村落。然而玄女教占了这块地方以后,便没打算放过这些村人猎户。她们传教的同时,屡屡以“天罚”、“地罚”的名义降下灾祸,借此强迫这些村人猎户家中的女子加入玄女教,男人则被要求撤离此地,以免扰了玄女娘娘清净。
那些“天罚”和“地罚”,有时是连天大雨,淹没村人难得建起来的一点田地;有时是西南山中不少见的瘴气,只是村人居住的地点一向会避开这些脏东西,也不知玄女教是如何将其迎来的;有时是小型的地动,就与方才的意外如出一辙。这种小型的地动通常是奔着某一户去的,震动规模虽然不大,但惩戒一家普通人,传出些添过油加过醋的谣言,却已经绰绰有余了。
余墨痕心道,玄女教纵然有些本事,却也不至于通天。她们这种“地罚”,很可能都是人为造成的爆炸,不过借着地动的名义来唬人罢了;只是不知道那“天罚”又是如何做到的。她向来对这些神异之事不太感冒,这会儿却必须得跟它们打上交道。她的眉头便又渐渐皱了起来。
边上的元凭之虽然没有什么不悦的情绪,却也正色道,“地方虽然偏远,却也是大齐帝国的领土。镇南军总不至于放任这种做法、与玄女教相安无事吧?”
“自然不会。”那军士又是一抱拳,犹豫了一下,才道,“先前每每有‘天罚’、‘地罚’之事传出,咱们便会派出军士前去调查。只是玄女教仗着对此地的熟悉,来去极为迅捷。我们虽然也能发现一些人为的痕迹,却总也捉不住人。再者……”
他似乎有些为难,顿了一顿;元凭之便道,“但说无妨。”
那军士就道,“大帅认为,或许可以借此驱散本地的居民,以防他们卷入咱们跟玄女教之间的冲突里,因此叮嘱我们以保护当地居民为主,每每有灾祸发生,第一要务,都是帮助受灾的人迁走。”
元凭之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道,“屈帅见惯了生死之事,却依然是个关爱民生之人,倒是难得。”
余墨痕一听,才晓得镇南军的主帅原来还是屈濯英;她想起自己从前记不住这位主帅的名字闹出的笑话,脸上不由一红。颜铮大概是注意到她表情的微妙变化,朝她看了一眼。但余墨痕刻意忽视,颜铮也就没有更多的表示,两人只是安安静静听着元凭之向那军士问话。
“尽管如此,这些村人大多是家里前几辈无处可去,才搬到这般偏远的地界来的。因此,这些人即便冒着遭受所谓天罚、地罚的危险,也大多不肯迁走。”那军士看来对当地居民的执拗很有些体会,说起这些事,语气里便浮上了一层惭愧。
余墨痕想起哀葛的图僳人与齐人经年的冲突,心中有些感触,不由插口道,“不论何处的居民,在一个地方呆得久了,大多会有些安土重迁的情怀,此事强求不得。不过,倘若镇南军将道理说清,并做出保证,只要他们想走,无论什么时候,都一定能够从镇南军这里获得帮助,我想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她说着便觉得自己有些凉薄,颜铮却在一旁点头,道,“这般行事,家国大义之前不失小节,当真不错。”
那军士也道,“姑娘倒是跟大帅想到一处去了。”
余墨痕一怔,元凭之就在边上道,“方才跟你介绍过的,这位小余领的是小都统之衔。你既然对我和屈帅以军衔相称,对她一样便可。”
余墨痕闻言,便是一笑,心道元凭之果然一向洞彻旁人的心思。在她眼里,官职并不是多大回事,远不如薪俸重要;可是倘若对方眼里她不过是个女人,此事便实在有些令人不快。
那军士面色略有些尴尬,却也点了点头,继续道,“我们大帅也说,镇南军只能尽力提供帮助,选择的权利还是要交还给此处的村人。只是明明知道等在他们面前的是极为不利的处境,我们前去帮忙的时候,实在很难不开口劝他们离开。”
元凭之笑道,“屈帅带出来的兵,行事上果然与他一般慈和。毕竟是发之于本心的行为,并无对错。”他说着,却又正了正神色,道,“然而总不能就此放任玄女教作祟。咱们这便去见屈帅,看看我们这几个人,是否能够帮上一点小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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