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墨痕反正没什么东西留在大营里,即刻便可出发。她向元凭之告了别,便径直向泛日鸢原本停留的位置而去。
元凭之却在身后叫住她,“你且等等。”
余墨痕只好回过头,“将军还有事?”
元凭之笑了笑,目光投向边上的颜铮,后者不知怎么,已将脸别到了一边去。“我没事了,”元凭之笑道,“颜铮倒是好像有事想跟你说,盯着你的背影纠结半天了。”他轻轻拍了拍颜铮的肩膀,道,“你们有什么话便说吧,我先回军帐去了。”元凭之话音一落,便踏着轻快的步子离开了。
余墨痕:“……”
颜铮有点尴尬地看了她一眼,似乎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余墨痕只好将颜铮可能的意图揣度了一番,试探道,“泛日鸢停的位置不远,我还记得地方……”
“别误会,我没打算送你去。”颜铮摆了摆手,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才道,“倘若之后真的要用泛日鸢在空中巡视的话,你能行吗?会不会开?”
余墨痕摇头,“机理我是懂的,但我并没有操作过。”她接触飞行偃甲的机会有限,总共也就坐过那么两回泛日鸢。她想了想,又道,“倒是可以趁此行学一学。”
颜铮立刻摇头,“你就别给甲兵添乱了,回头我教你吧。保证一个对时之内教会。”颜铮又道,“还有,凭之叫你去调的是超重型偃甲,那些东西使用起来有重重限制,并不是那么好请调的。屈濯英那个怂货总顾忌着巫蛊之事,战报上肯定没有写得多么清楚,帝都对这边的战况也不甚了解,弄不好的话,凌竟丞可能会为难你。”他说起正事,方才颇有些生涩的表情便飞快地褪去了。
余墨痕心下一松,笑了笑,就道,“毕竟事实在这里,总该能说清楚的。”顶撞凌竟丞这种事情,她从前也不是没有干过。凌竟丞虽然有些他这个年纪的人常见的顽固,但总算还称得上是个讲道理的人。
“万一说不通、或者机枢院要审批很久的话……”颜铮犹豫了一下,才道,“有一个法子。你或许不愿意。但若是万不得已,你可以去找我父亲帮忙。”
余墨痕一愣,心道颜铮的父亲虽然极有权势,但文臣武将之间向来要避嫌,颜家又出了颜铮这么个不听话的孩子,非得考进机枢院来,没事还要跑到沙场上去凑热闹。纵然大家念着中书令大人的威名,对颜铮礼让有加,中书令大人本人对于军武之事必定避之不及。颜铮给她说的这个法子,倘若真的要用到,必定要叫他父亲为难。
可是颜铮又怎么会不知道这一点呢?余墨痕默默地想,这人是真的倾尽了心力在帮她。
颜铮打量了一会儿她脸上的表情,就道,“毕竟此事紧急,有时候不得不采取一些非常手段。我父亲平日里纵然天天骂我顽劣,大事上还是通情理的。这一次,即便他懒得管镇南军的事情,但我的命也算是交在你手上了。你去找他,他必定会出手相助的。”
“你的命永远掌握在你自己手上。”余墨痕脱口便把颜铮的话怼了回去,“我既然领了命,就必定会尽力把此事做好。但假若事出万一,我回来迟了,或是根本没能成功……”她看着颜铮,认真地道,“无论如何,你可得好好活着。”她说着便笑了起来,“当年你初入机枢院,人人称赞你拥有以一当十的战斗力,如今实力越发强劲,怕是能够以一当百了。只要你活着,便能给大齐帝国省下不少兵马。”
“好。这话我记着。”颜铮点了点头,转身拉动缰绳,将马头转了个方向,果然没有要跟余墨痕一路的意思。“你快去吧。”他笑着冲余墨痕挥了挥手。阳光照耀着他左半边脸,勾勒出一个比平日里稍显温和的轮廓。“早点儿回来,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余墨痕的方向感是特意训练过的。她即便是第一次来到大营的新址,却清楚地掌握着此地与泛日鸢之间的相对位置。因此,没过多久,她便抵达了目的地。
元凭之先前必定是已经交待过了。守在泛日鸢附近的将士远远看见她过来,便放下了长梯,让她直接进入其中。
回程的路途和来时一样,需得花上一整日的工夫。余墨痕奔波了一夜,早已劳顿不堪,上了泛日鸢,偃甲未脱便沉沉睡去。待她再度醒转,窗外已是一片无边无际的夜色。
颜铮先前带来的家将都已跟着他留在了战场上。如今泛日鸢上除了余墨痕,只剩操纵位上忙忙碌碌的甲兵。偌大的舱室里空空荡荡,一片寂静。余墨痕站起身来,把一身硌人的铁板卸了下来。
随后她犹豫了一会儿,便往操纵位走去。虽然颜铮说了要教她开泛日鸢,但是像颜铮这样既精通偃甲之学、又拥有丰富作战经验的小将,是大齐帝国最为宝贵的财富之一。打完玄女教这一仗,怕是只会有越来越多的事情要交到颜铮手里。余墨痕想想也知道,到时候,自己绝对不好意思拿学习开泛日鸢这种小事去烦他,倒不如趁此机会,去跟甲兵学一手。
熟料她走过去一问,才知道她这一觉睡了足足十个对时,再过不久,泛日鸢就要抵达帝都了。降落前后的操作最为麻烦,甲兵实在分不出心力来教她,余墨痕只好从善如流地匆匆告退,以行动表示自己并没有给甲兵们添乱的打算。
抵达帝都的时候,已近半夜。然而余墨痕为了省点租金,先前离开机枢院的时候,已将自己租住的地方退了。这会儿她也只能返回机枢院,找间屋子将就一晚。
她心道这一晚上的时间怕是又要虚度,然而她路过衍芬堂门口,竟看见里头有光漏出来,门上也尚未落锁。机枢院的人员在战场上往返,原本也是该向衍芬堂上报的。余墨痕想着碰碰运气,便敲了敲门,走了进去,不曾想,里头挑灯夜读的居然是凌艾。
凌艾听见动静,抬起一张略有些疲惫之意的脸,笑着对余墨痕打了个招呼,“你不是昨儿一早便出发去南方了吗?”
余墨痕便将前一晚的事跟她说了,又把那两只罐子捧了出来,道,“我原本就是回来找你的,没想到刚好就碰上了。你怎么在这儿?”
“我快成亲了,夜里却越发睡不好,总觉得还是在机枢院呆着安稳些。况且父亲之前交待过我替他做一些事情,我也希望能够趁着婚前这段时间抓紧完成。”凌艾将眼底关于未来的迷茫收了一收,将那两只罐子接过去,打量了一阵,便伸手从她自己的青囊里摸出一根细长的针来,从密封处插了进去;随后她拧开细针的上端,倒了一点药膏进去——这针做得极为精巧,细小到这个地步,内部居然还是中空的,那一点药膏,恰好封住顶端的孔隙。
凌艾极为熟练地做完这一套流程,余墨痕便听见罐子里一阵骚动,似有无数爬虫即将破罐而出。凌艾仔细听了一会儿,便将两只罐子锁进了身后的橱柜里,这才转过身来,对余墨痕道,“凭之说的没错,这果然是养蛊的罐子。里头似乎危险得很。等蛊虫彻底晕迷过去,我才能打开来细细研究一番。”
余墨痕心知这事急不得,便点了点头,道,“有劳了。”
凌艾却道,“你打算怎么办?我即便放下手头事情不管,再通过孙休,请太医院帮忙,也要花上许多时间才能弄清成分和配方,真要配出对症的药物,更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去了。照你所说,玄女教已经开始动用瘴疠挑衅镇南军,我们配药的速度,恐怕是赶不上的。”
余墨痕就道,“先前你给我的那些防治瘴气的药物,似乎很有用处。若是能推广到全军,我们也不至于怕了玄女教。”
“当然有用,”凌艾有点奇怪地笑了一下,“可是你知不知道,你先前所使用的药丸、药粉,一样便要耗费几千钱。镇南军近万将士,即便一人发上一副,最多也只能撑上一日。照你所说,玄女教不知从哪儿弄来了许多给他们打仗的将士,那么镇南军便不太可能仅用一日便攻下玄女教来。可是倘若倚仗那些药物多来几回,且不说药材难以备齐,国库怕是要先给掏空了。到时候,别说户部那群吝啬鬼,怕是连皇上都要亲自来兴师问罪。”
余墨痕脸色一赧。凌艾先前只说叫她带上些药物防身,并没跟她提过这事,她也就不曾想到,自己一夜之间便花掉了这么大一笔钱。
余墨痕叹了口气,就道,“实在不行,也就只有调用超重型偃甲强攻了。”
“超重型偃甲也是需要甲兵操纵的,照你所说的情况,并不一定能推过去。你需要的,恐怕是一台射程足够远、威力也足够大的偃甲。”凌艾不愧是十一二岁便上战场的人,即便屈居衍芬堂多年,分析起战场上的信息来,一样快速而准确。她看向余墨痕,道,“所以,你想调用哪一种?”
“瞒不过你。”余墨痕笑了笑。元凭之大约是考虑到申请超重型偃甲的难度,并没有特别指明要她调用哪一种。余墨痕来的路上却已经想明白了。她前一晚奔波途中并未遇到埋伏,玄女教的大部队很可能在比那神像塔更远的地方。若要保证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最有效的攻击,便只有一种偃甲能够依靠。“我想调用玄天炽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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