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在梦境之中经历过一遍利益斗争的人,姜止对于宋国与姜弘之间的图谋早已经有了一些预感。
当下,姜止先是看了一眼姜弘,这才站起身来。
姜止对着天子拜上了一礼,继而开口说道:“回天子,欢仪公主在东隅国,是遇上了一些作乱的叛军。那位黑股大人,也正是如此。”
姜弘微笑了一下:“君上掌管东隅国,如何能放任叛军伤了天子的使臣?”
姜止皱起了眉头。
姜弘继续说道:“天子的使臣代表着天子,使臣遇难而死,岂不就是天子脸上无光?”
天子原本也不过是生了气,因为他的确还挺喜欢鲁黑股。
而当下听见姜弘这么一说,天子可算是听出了一些别样的意味。
天子向姜止道:“我们丞阳说的对,行周啊,你实在是有些张扬了,这东隅国日渐壮大,你却不再对我这个天子尽忠,未免有些太没有礼数。”
姜弘继续煽风点火:“礼治天下,无礼之人,或许是妄图颠覆这整个天下。”
他又叹了一口气,仿佛是自言自语地说下去:“如此,我倒是开始为王兄担忧了……”
都已经这么说了,要是在场的人还听不出他是个什么意思,那才是怪事。
姜弘的言外之意,是这姜止越来越嚣张跋扈,必定是因为想要颠覆朝纲,从太子的手上夺走江山。
四周的人们议论纷纷。
不少的小国家也的确都受过姜止的欺压,甚至有些王族,都死在了姜止手下的杀手刀剑之间。
但是姜止与天子关系亲密,东隅国又正强势,所有人都敢怒不敢言。
但是当下,在姜弘的诱导之下,人们终于有了一个发泄的机会。
“这东隅国,还有这东隅国的君王,的确有些太嚣张了……”
“这可是藐视天子的权威!”
“天子若是不做点什么,那简直是放纵。”
“……”
而天子虽说昏庸一些,但毕竟也长着脑子,偶尔也会动一动。他对自己这个嫡长子也是十分宠爱。
他原本对姜止已经有了一些猜忌,不过因为姜止对他言听计从,他也不太在意姜止的所作所为。姜止杀了什么人,即便是王族,他也都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过,一切都在姜止拒绝将美人剑送给他之后,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先是鲁黑股死在了东隅国,再是后一个使臣在东隅国受了委屈。
如今又是欢仪公主一事。
一件一件的事情都在慢慢地积攒,等积攒到了一定的数量,就会发挥极其可怕的效力。
天子放下手中的酒杯,一口没喝过的酒水洒了三两滴出来。
他看向姜止,蹙眉喊他:“行周啊……”
“天子。”
叶昭佩的嗓音清越,打断了天子未尽的话语。
而她站起身来,清冷的面色带着些寒意,四周的人们见了,纷纷停下了议论。
这是美人剑,当初她的名号传遍天下,没有人不在这“美人剑”三个字的震慑之下两股战战。
姜弘的心底荡起一阵波痕。
她要做什么?
姜止偏过头,看了一眼叶昭佩。
容颜是熟悉的容颜,但不是他习惯的神情。
在他的面前,叶昭佩大部分时候都像是个小姑娘,眼睛里闪耀着对他的爱慕。尤其是在两个人成婚之后,叶昭佩看向他时,常常是带着些笑意。
不过当下,叶昭佩像是回到了过去刀光剑影的年华。
姜止恍惚之间想起来,在他的梦中,也有这么一次。
不过在梦中,他已经把叶昭佩当做礼物送给了天子。天子为太子举办生辰宴会,到场时,身边带着叶昭佩。她成为天子的夫人后,整个人更为漠然。
宴会上,她的衣着华贵,跟在天子的身边进入殿内,也坐在天子的身边。
当时,叶昭佩的脸上平静得像是一泓冬日里的清泉水,微微发凉。
当时,姜弘也出言中伤姜止,是叶昭佩站起了身来,为姜止说话。
即便姜止把她送给了一个可以做她父亲的男人,她也依旧在为了姜止着想。
当下,还是叶昭佩为姜止出头。
姜止究竟是在上辈子做了什么样的好事情,竟然能够遇见叶昭佩这样好的人?
一时之间,姜止压根说不出话来,只是看向身边的叶昭佩。
天子对叶昭佩有意,这下,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昭佩呀,这是怎么了?”
嗓音里透着些许暧昧的意味。
叶昭佩看了他一眼,不为所动,只是道:“昭佩如今虽说是东隅国的王后,但在过去,却也是美人剑。这一点,想必在场所有人都知道。”
没有人胆敢回话,也没有人有那个胆子打断叶昭佩的话语。
毕竟……这可是美人剑!
稍微停顿了一下,叶昭佩继续说道:“当初我还是美人剑时,已经发现了这叛军在东隅国内作乱。当初君上在乐都遇刺,也正是由于这些叛军勾结了他国的势力,当初,我们抓住了刺客,严刑拷问,最终,问出了不少很有价值的东西。”
天子奇怪了:“我可听说,现在的刺客都是些耐打的,什么寻常的严刑拷问,都派不上用场,你可别是唬了我们。”
叶昭佩神情淡淡:“若是寻常的拷问,自然没有什么用处。仅仅是抽一顿鞭子,或是炮烙之刑,也都太简单。根本没有用处。不过,天子是不是忘记了,我从哪里来?”
她轻描淡写地说着,说什么“抽一顿鞭子,或是炮烙之刑,也都太简单”像是在说着今天的天气不错,四周的人听得心惊胆战。
而她是从哪里来?
所有人都晓得。
“火烧山,”叶昭佩道,“我是火烧山出来的杀手,我在火烧山的任何一次生死锤炼,都是最为残酷的刑罚。我是以火烧山上锤炼杀手的办法,逼问了刺客。”
四周的人都默默地倒吸一口冷气,一阵惊恐。
火烧山上从来不把人当做人来看,火烧山说他们的目的是为了训练出最顶尖的杀手,可进去一百个人,可以活着出来的,不会超过三个。
火烧山上的所谓生死锤炼,的的确确臭名昭著。
天子看向叶昭佩:“那逼问出来了,刺客怎么说?”
叶昭佩稍微沉默片刻,倒是问天子:“天子,可信昭佩么?”
天子色眯眯地看她:“你嘛,我当然是相信的……”
“若是天子信我,那么我便可以说,”叶昭佩像是压根看不见他的那些古怪眼神,“那些刺客都是宋国人。”
“宋国人?”天子摸了摸下巴,目光有意无意地转向了那边的宋长康。
宋长康稍一蹙眉,道:“即便是天子脚下,也会有刺客。王后可不能仅仅因为那些刺客是宋国人,就怀疑宋国对君上有什么杀心。可别忘了,那时候,我的妹妹欢仪公主,正是在东隅国的王宫之中。伤害君上,对我们宋国有什么好处吗?”
叶昭佩道:“那么我再说一说抓走了欢仪公主的叛军。”
她转向天子,道:“想必天子也是知晓的,君上并非是嫡长子,但君上以德才兼备,最终坐上东隅国君王的位置。而当初东隅国的太子姜准心有不满,联合了其他国家的一些势力,意图颠覆东隅国的势力,这才有了欢仪公主被抓住,也才有了黑股大人遇害一事。”
停顿了一下,叶昭佩继续说道:“若是没有有心之人的帮助,叛军不可能出现。东隅国毗邻朝京,在天子的眼皮子底下,东隅国的王族与天子也是同宗同族,一脉相生,天子方才似乎是在质疑东隅国与君上的忠心,那未免太没有道理。
“君上将东隅国发展壮大,都是为了天子着想。东隅国每一年进贡朝京的食粮与宝贝,都是天下最多,哪一个国家能够与之抗衡?此外,君上杀的,也都是存有异心之人。
“任何的国家要进入朝京,必定取道东隅国。想一想看,若是东隅国不够如此壮大,那么有心之人要攻陷朝京,就简单多了。只怕是有心之人,正在故意挑拨离间,想要叫天子与君上之间生出罅隙,如此,才是对这天子之位虎视眈眈。”
三言两语,便扭转了整个局面。
姜弘不由得感慨,这个叶昭佩,不仅仅是作为美人剑时杀伐果决,到了这样的时刻,她也是能够力挽狂澜的人。
而原本按照计划,他应该要站起身来,再与叶昭佩辩驳,毕竟宋长康才能不济,不能反驳。
可是叶昭佩妙语连珠,整个人都在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姜弘一时之间竟然不希望打断她。
他看得入了迷。
天子也正看着叶昭佩,在她的话语之间,愤怒的情绪也渐渐地平息了下来。
最后,当叶昭佩说完了,他眯了眯眼睛,道:“其实,昭佩,现在我并不是很怪罪行周。”
所有人皆是一怔。
天子道:“你也是个聪明人,你知道的,应该怎么做,才可以守得住整个东隅国,是不是?”
天子还是想要得到叶昭佩。
姜止冷声道:“天子,昭佩是我的王后。”
天子叹了一口气:“这个,我也是知道的,但是有的时候,行周,你也要学会变通……毕竟,这可是为了你的东隅国。你明白我的意思吗?用一个女人,换一个国家,那不是很值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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