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等闲识得东风面
丁疏瑶长跪不起,低着头一言不发。邓禹默默站着思忖,任由呼啸而过的冷风扬起衣袖。童子站在[机关巳蛇]上静静等待着师父。而丁莫惩和杨丑慢慢从地上坐起,愣愣地注视着眼前的丁疏瑶和邓禹。穷奇踏过口吐白沫的耕牛,在[儒器]的控制下颤颤巍巍地走向童子,边走边哀嚎,痛苦万分。
“我本不欲再收徒,但看你们两个天赋异禀,实乃我儒家的栋梁之才,这样,你们在此行过拜师礼,认过你师兄庞统,便随我一起入山吧。”邓禹指了指童子,又转过身对杨丑说道:“我会照顾好丁家的两位遗嗣,将军不必多虑。”
丁疏瑶赶忙站起来,拉着丁莫惩一起跪在邓禹面前,急不可耐地磕头说道:“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三拜。”礼毕又跑到庞统面前,跪下说道:“师兄在上,请受师妹一拜。”回头看见丁莫惩迟疑着,不禁焦急万分,“长兄,你倒是快认咱们的师父啊,只有练成绝世武功,才能报我丁家之仇啊!”丁莫惩听闻有理,便照着丁疏瑶的方式行礼,礼毕后对杨丑说道:“杨将军,我丁家的后事便拜托你和郝萌管家了,替我告知张杨叔叔,待我学成杀了仇人,便归来与大家相聚。”。
邓禹看着眼前两个执意复仇的少年,默默不作声,他知道天命如何,也无法逆天改命,但是他希望用儒学将这一切禁锢在可控制的范围内,故而收了这两个徒弟。其实最快的方法便是将这两个乳臭未干的孩子抛尸荒野,毕竟在这乱世多两具尸体也不会造成轰动,但如此一来,未经修炼的[凝魂珠]脱离肉身产生的巨大灵力,会将这天地吞噬。更何况,这不符合儒家的“仁”。邓禹叹了口气,对杨丑说道:“我等将要归山,将军自便。”说罢,带着三个孩子和痛晕过去的穷奇骑着[机关巳蛇]远去。
“师父师父,我们这是要去哪呀?”丁疏瑶拉了拉邓禹的衣襟,怯生生地问道。
“襄阳鹿门山。”邓禹看了看孩子,微笑着说道。
“襄阳……可是襄阳离这里有十万八千里吧?我们骑着这蛇能到么?”丁疏瑶不解。
“这[机关巳蛇]乃是我的师弟庞德公所造,只需要把这轴承拧紧,便可以不断前进,日行百里,待到轴承松动,再拧紧即可。”邓禹握了握蛇的舌头,告知两个吃惊到两眼放光的孩子,“这机关术源于墨家,法自术起,机由心生,墨家机关术精巧奇绝,牵一发而动全身,是春秋战国时期流传下来的瑰宝,我们容纳百家学说于儒学的董仲舒师祖,将墨家机关术巧妙融入了儒学,但此术只有聪颖至极的巧匠才能精通,因而被归为儒学的末端。”
“师父师父,这么厉害的墨家,我怎么从来没听爹爹提过?”丁疏瑶道。
“春秋时期,无数先哲著书立命,提出了对宇宙灵魂、世事人情的不同看法与主张,逐渐形成‘百家争鸣’的局面。到了战国时期,儒家、道家、墨家、法家、名家、农家、阴阳家、纵横家、杂家、小说家成为了名声较大的十大家,这十大家里又以儒道墨三家为尊。墨家创始人为墨翟,也就是初代‘钜子’,他向忙于称霸天下的统治者提出‘兼爱’、‘非攻’——即人人平等、爱己及人、反对战争的主张;向墨家子弟提出‘节用’、‘天志’——即节俭朴实、总结规律、推陈出新的观点,并要求所有墨家子弟严于律己,服从‘钜子’安排,向各国推行墨家主张。在当时那个战火纷飞、向往和平的年代,墨家主张自然受到重视。只可惜墨家的条条框框太难以遵守,又因为‘钜子’权力过大,导致墨家逐渐衰弱,到董仲舒师祖‘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后便几乎绝迹。”邓禹缓缓道来,却不由叹了口气,“现在我们所说的墨家机关术,不过是墨家‘天志’思想的分支,算是舍本逐末了吧。”
“师父师父,听上去如此厉害的墨家都衰败了,那我们儒家是怎么发展到现在的呢?”丁疏瑶不禁好奇。
“儒家自孔圣人创立以来,经子思、曾子、孟子等人的发展,再由荀子集其大成,以仁为骨架,以礼为皮肉,再穿上‘忠君爱国、达己达人’的衣裳,慢慢形成了一套内圣外王的修身之道,得到了世俗的认可,甚至被历朝历代的统治者注入政治而变味。到了我大汉武帝时期,师祖董仲舒将各家学说杂糅进儒学,形成了一套包罗万象的体系,并提出了‘天人感应’等理论,使得无论统治者还是儒者都较为认可,因而‘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理论便由此实行。”邓禹渐渐把目光投向远方,像在思索着什么,顿了一会说道:“我随光武皇帝平定天下后便隐居了起来,修炼‘辟谷之术’,就是道家‘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之术,炼成便可延年益寿。汉初的留侯张子房晚年也曾修炼此术,奈何被世俗的吕后阻挠而死于非命。大概是一百多年前吧,我刚炼成此术,想去这俗世走动走动,一问已是永元元年,天下还算太平,昔日的战友已然全殁,但他们后代之中也有芝兰玉树,虽然风采能力远不及他们的先祖。”
邓禹回忆起当年与战友们共取天下册封“云台二十八将”的往事,虽不再心动,但也有些缅怀,“忽一日,我在游山玩水之时,碰到了一只长着翅膀的老虎在为人主持他所谓的公道,我怒不可遏地拔剑与他决斗,却被他重伤倒地奄奄一息,它张开嘴准备吃掉我,却被不知从何处而来的石钉钉到了远处的巨石上,化作戾气随风消逝。我缓缓地闭上了眼睛,视野里最后映射的是一个逐渐走来的老者…”
丁疏瑶和丁莫惩听得有些呆了,已然忽略了周边不停变换的风景,庞统聚精会神控制着[机关巳蛇]的走向,偶尔听上两句,也不做声。邓禹看两个孩子听得津津有味,便继续说了下去。
“因我炼成‘辟谷之术’而不能再去服用内丹,所以那老者用医家独门药方以外敷的形式逐渐将药效渗透到我的骨肉,并在我痊愈后把我收为徒弟,传我各家精髓后,便又不知所踪。只可惜我才疏学浅,并未完全掌握。十几年前我曾听闻你们的师祖收了庞德公、司马徽两位关门弟子,便去襄阳寻到了他们,共同隐居在鹿门山中。你们的庞统师兄,便是我师弟庞德公的次子。而我声称的老者,便是你们的师祖董仲舒。”邓禹指了指庞统,温和地说道。
“可是师父,我们为什么要叫儒家呢?”丁疏瑶说完把手放进嘴里轻轻咬了咬,歪着头看邓禹。
“儒最早是为人办丧葬仪式的术士,随着时代变迁慢慢变成服务于王侯将相的、精通诗书礼乐的人,春秋时期孔圣人创办私塾,将诗书礼乐等先人之道传播给大众,故而称为儒学。儒家之所以重礼,某种意义上也是源于丧葬。不过现在,儒家指的是那些奉行君子之道的读书人。君子,简而言之,指‘内心不惑、博古通今、慎终追远、仁而爱人’者。当然,成为君子者鲜矣,一家不足以安世,故而这世间只能‘外儒内法,辅之以道’,以儒学安身立命与人相处,以律法安定天下减少不公,以道学仰观宇宙摆脱烦恼。”
丁疏瑶和丁莫惩哪听过这番言论,自然是呆若木鸡,不知所云。邓禹看着两个刚才嚷嚷着要复仇、如今充满好奇的孩子,更加坚定了用儒学感化他们的决心。他们不是生而为恶,他们只是不知无畏,若黑色的旋风被刮起,必是因为他们孤独地处于风眼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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