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还想问你呢,你不在雪川好好待着,跑我们舜陵来做什么?”
“从没见过你这么不识好歹的,我冒着多大的风险千里迢迢带人过来救你们,如今倒讨了你的嫌了,”
千夜手中长剑尚未收回鞘中,腕子向上一翻,作势就要刺过去。
“少侠息怒,不过一句玩笑话,怎么就当起真来了,知道你最讲情义,我心里都记下了。”
“罢了,本少侠度量大,懒得与你计较这许多。对了,你怎么还在王府里,不是都逃出去了吗?”
“逃?往哪里逃?朝廷的人马围住了舜陵城,颜颢带人围住了舜陵府,一只鸟都飞不出去,我纵然有三头六臂也是难以招架,只能回来暂避了,”
回忌炎苦笑,轻轻摇头。
“幸而我还给自己留了条后路,府中暗道里备下了足够的干粮,撑个月余都不是问题,就等着城外守军一撤,我们好出城去。千算万算,还是被朝廷摆了一道,真是不甘心,”
“外面都说大火烧了三天三夜,舜陵城只剩一片废墟,可我一路过来,除了外围那些民舍已经毁得不成样子,城中的府邸园子好像并未受损,你这王府也好好地在这儿,莫不是这火也学了人样趋炎附势,专拣贫苦的地方烧?”
“这你该去问那点火的人,我舜陵府平素乐行善事,百姓莫不感念,却偏偏逆了那些官家富贾们的意,朝廷算计我回氏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早买通了城中与我们交恶的世族,这边火还没起,那边收拾好细软已经出城避着了。到时候,知道真相的百姓都葬身火海,这些人一口咬定是舜陵府放的火,谁又能证我们的清白?这步棋灭绝人性,却是真真地将我们逼上了绝路,再难有转圜的余地了。我机关算尽,到头来还是没算到朝廷会用这般狠辣的手段。”
回忌炎紧咬了牙,眼中发狠,只恨不能生啖了那些禽兽。
他忘不了那些本想着救火,却被生生赶入火海的百姓。
人命啊,如草芥一般在他眼前湮灭,就此化作一缕飞灰,不见了。
他拼着去救,却是不能挽回丝毫。
势单力薄,自顾不暇,身不由己。
那日,他怀里抱了个从鬼门关抢回来的孩子,带着救下的十几个百姓与门人一同躲入府中暗道,朝廷的人在王府里寻人不着,一气之下把东西砸了个遍。
孩子害怕,又不敢出声,蜷在他的怀里抖个不停,眼泪顺着脏兮兮的小脸往下淌。
他一手揽着孩子,一手攥紧了剑,直指着那道暗门。
身后的几十条性命,都系在他一人身上。
外面那些凶徒随时都有可能破门而入。
他眼红若滴血,浑身的戾气,满心的恨意,像是从无间地狱归来的恶鬼。
视生灵如玩物,已经被杀欲蒙了神志,昏了头脑。
我要践着你们的尸身,杀出一条血路来。
往日繁华盛景不再,胸中激愤怨气难平。
若我万劫不复,必要让你们所有人都不得好死。
“哥哥,”
回忌炎手中剑一抖,心中亦是一颤。
怀中孩子扬起小脸看他,泪眼朦胧,声音很轻。
“我们。。是不是。。会死在这儿。。。”
言语几乎连不成整句。
他的眼睛突然湿了。
父亲,妹妹,未婚妻。
他还不能死,他一个都舍不得。
亲者痛,仇者快。
“雪儿。。。”
他低声唤着,轻轻拭去那孩子眼角的泪,揽得又紧了些。
“哥哥不能让你有事,”
这偌大的舜陵王府,也不是说扛起就扛起,说放下就放得下的。
哥哥且替你扛着吧。
“回忌炎。。。”
千夜见他神情恍惚,沉默不语,心知是忆起了当日情形,便伸过手搭了他的肩膀,出言抚慰起来。
“朝廷不仁,天地所不能容,你无需自责的,”
“此时自责已是无用,我还懒得分这心思。那日父亲与我各带了些门人准备冲出城去,我这边碍于火势不得已原路折返,父亲他们却并未回来,应该是趁着我们牵制住朝廷人马的间隙杀出去了,如此想想,倒也不算白白困在这里,”
“那回雪流风呢?她在哪儿?也在这里吗?”
“如此挂念雪儿,真是不枉幼时她调教你一场,”
回忌炎见多了风浪,心性早非常人可比,转眼的功夫便换了一张面孔,调侃起千夜来。
“放心吧,莫陌带她躲到南羽去了,不会有事的,”
“那和亲是怎么回事啊?还有那个颜家的姑娘,”
“就是。。。算了,这一句两句的也说不清楚,等出去了再细讲给你听,现在你要么帮我想想如何脱身,要么闭上嘴别说话了,”
“不对啊,你们舜陵王府当初建的时候没少修暗道暗格吧,就没有一条通到城外的吗?”
“自然是有,这条暗道差不多横贯舜陵城,为避人耳目,修的时候可是花了我不少心思,费了不少气力,只不过啊,”
回忌炎语气急转直下,看起来颇为头疼。
“怎么?”
“好巧不巧,这暗道的出口所在,正是林未销扎营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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汝阴并不是座热闹的城。
至少比不得舜陵和锦城,更不及帝京一二。
进城后,桥若替艾彦戎买了匹好马,还细心地上好了整套的马具,替她牵着。
“你看看他,有了戎戎,就记不得未婚妻了,”
回雪流风悄悄跟莫陌说,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那不是正合你意,我看你对他无心,他对你也是淡淡的,不如等事情了了,就解了这婚约吧,”
“那可不成,只要他从了这婚约,认我作未婚妻,我就愿意嫁给他,”
“堂堂舜陵府的女儿,怎能这般自降身价?沦落到让一个病秧子挑挑拣拣的地步,他也配么,”
莫陌一阵无名火起,竟忍不住瞪了桥若一眼。
桥若发觉,不解其何意,转头看了看回雪流风,满脸写着无辜。
“不干你事,生的是我的气呢,”
回雪流风觉得他这个样子十分有趣,不由地心情大好,眉眼间都含着笑。
艾彦戎就在一旁跟着傻乐。
“桥若哥哥,你见识比我广博,跟我细说说这汝阴城吧,”
“世人皆知汝阴多有能工巧匠,奇人异士,乃是群英汇聚之地,师父亦曾告诫过我,这里颇有些她招惹不起的人,若到此处,需得小心行事。江湖人尚且如此忌惮,朝廷更是不敢染指,故而此处无官府,无律法,唯有一个只余虚名的汝阴王府,寻常百姓不会来此处居住,待在这里的人,大多都不是泛泛之辈,”
“那刚才卖马给你的老伯,该不会也是什么高人吧,”
“识马认马也是本事,可不要小瞧了,”
莫陌知道回雪流风觉得桥若夸大其词,危言耸听,心里根本没当一回事,便伸手去戳她的脑门,让她好好记着。
“若真如此,想要招揽他们怕是极难,罢了,与其指望别人,还不如自己动手,”
“你又动什么歪心思呢?”
自家小姑子什么脾性,真是没人比她更清楚。
“你可别轻举妄动,在这惹事可不是闹着玩的,没人护得住你,”
“我又没说要干什么,这里的人不好相与,大不了换个地方筹谋,天下之大,还不是尽着我挑么,再不济,我身上背着桩北辽的婚约,真假且不论,如今舜陵府和朝廷势不两立,凭我的身份,他们未必不会帮我,”
“你快断了这念想吧,舜陵军和北辽军交战多年,恨我们入骨,到时候还不得拿你祭天,”
“真是亲嫂嫂,竟如此心狠,是不是,”
回雪流风瘪着嘴唇,偷偷朝艾彦戎挑眉。
艾彦戎睁着懵懂的大眼睛点头。
姑大不由嫂啊。
桥若默默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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