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信你,我放你们走,”
林未销长叹一声,垂下头去。
“恕我不能为你们讨回公道,林氏一族的荣辱太重,舍与不舍,非我一人可以权衡,”
“回某在此,替舜陵府余下人等叩谢林将军大恩,”
回忌炎微红了眼眶,伏拜于地。
“还望雪川能善待婳儿,护她周全,”
“定不负所托,”
“明日一早我便拔营启程回京复命,你们善自珍重,万事小心,这小卒见过密道,你且带他回去关几日,待事情了结,再放他出来罢,”
他想去扶回忌炎起来,手臂在空中一滞,指尖蜷缩着,终是收了回来。
从此朝堂一面,江湖一方,再不要相见了。
“林将军也保重,这朝廷早已不复当年清明,万不要以卵击石,护好自己方能留待来日啊,”
林未销欲言又止,沉默着抬眼望他,转身离去。
此番如此抉择,便是亲手将自己推入万劫不复之地。
一把火会牵出多少氏族多少人,他甚至不敢深想。
心底冷了个透。
帝京于他,早已不是归宿了。
回忌炎静静看着他离开,过了许久,方才缓缓站起。
仰头望天,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雪儿,这是你种下的善因,哥哥才能有命去见你。
他挟了那小卒,转身隐入暗门之内。
舜陵这把火是林家禁军副统领带人放起来的,回忌炎看得真切,记得清楚,犹豫再三,却是未说出口。
罢了,罢了。
本就是被无辜牵扯,又何必惹你再生疑窦愈陷愈深,便免了这许多波折与是非吧。
若你非林家人,我非回氏子,皆是寻常泛泛之辈,避过这坎坷命途,逍遥一世,该有多好。
天意如此,怪不得你,也怨不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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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汝阴?”
“汝阴,”
回雪流风目光在那剑身上一扫,又转回到桥若脸上。
天外玄铁所铸,性暴戾,主杀戮,非是极凶残和极纯良之人不能降服,泠雪羿曾提起过的神兵。
大宣开国皇帝的佩剑,其价值较玄铁手令有过之而无不及。
怎么会?
桥若静静地等着她发问,面上颇有些小得意。
嘴角疏离的笑容若隐若现。
回雪流风歪着头想了良久。
“天下只有这一把汝阴剑吗?”
她自己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这话明明毫无意义,到底是怎么问出口的呢。
“不错,仅此一柄,再无其他,”
桥若倒是没在意,轻轻点头。
“那汝阴王会因为这柄剑出手相助我们吗?”
“不妨一试,”
回雪流风轻轻点头。
“那我们接着找汝阴王府吧,”
她只淡淡地移开目光,仿佛不再对汝阴剑感兴趣似的。
桥若微微一愣。
江湖之上人尽皆知,得汝阴剑者可得天下。
他本想着要借此事试探一二的,竟是这般收场。
“那汝阴剑乃是皇家物,怎么会在南羽手里呢?”
莫陌满心的好奇,凑上来压低声音问着。
回雪流风只扯了扯嘴角,没说什么。
一个翦卿尘,一个泠雪羿,南羽有什么也不稀奇啊。
此剑本就不是凡间应有,如今也算物归原主了吧。
她偷偷瞄了桥若一眼。
也不知翦卿尘扯出了怎样的谎来解释汝阴剑在自己手里,要骗过桥若这般精明的人绝非易事。
她突然觉得桥若有些可怜。
从小到大,一共听过几句真话呢。
师父和师叔都是神仙,他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毫不知情。
“桥若哥哥,”
她突然间想起什么,猛地抬起头。
“怎么,”
“你的汝阴剑这一路上从未曾出过鞘,故缘酒楼千钧一发之际也不过是用剑鞘挡了几下,想来你也难以驾驭这凶剑吧,”
“师父将此剑交付之时曾告诫于我,非到万不得已,汝阴不得出鞘,”
桥若坦然相告。
回雪流风突然觉得泠雪羿遣桥若跟随,其中大有缘故。
极凶残之人,极纯良之人。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桥若哥哥,”
她不坏好意地朝他笑着,计上心来。
“听说当初天降玄铁,汝阴王府一共铸了三柄剑,你可知其他两柄的下落?”
“并不知,”
她从莫陌背后取下清霜,抬手举到桥若眼前。
“你看,它跟汝阴像不像一块铁打出来的,”
真巧,我们舜陵府也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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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浓,城外的守军正连夜收拾行装,准备第二天一早拔营回京,城里舜陵府内的众人皆是整装以待,只等着时机到来。
千夜早已悄悄潜出了城与众师弟妹们汇合,按计划在外接应。
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了。
这一晚竟如此漫长。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暗门之后,回忌炎默默地念。
东方渐渐开始泛白,林未销跃上马背,回头看了看舜陵城的断壁残垣,再无留恋,一骑绝尘而去,其余人马皆跟随在后,不过半个时辰,外面便不再有声响。
“公子,”
侍卫在旁边轻轻示意,等待着回忌炎的决断。
“再等等,”
回忌炎微阖起双目,缓缓握住手中佩剑。
林未销的守军一撤,舜陵城便再无人看顾,江湖上传言舜陵王府多有利器神兵,玄妙机巧,怕是过了今日,王府的门槛就要被踩破了。
“我且去探探,你们在这里等着,”
他沉声说道,一手轻推暗门,四处打量了几眼,闪身而出。
天已经大亮了。
千夜早早就在出口附近的密林之中备下了马匹,雪川的人也都躲在暗处伺机相助。
万事俱备。
回忌炎并未觉察出有什么异样,远远望见林间的马,心知一切顺遂,计划照旧,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回身在暗门上敲了三下,那门应声敞开一条细缝。
“让百姓们先走,对外便称作是当日逃出城去避难,今日才回来的,可别教说漏嘴了,”
“是,公子,”
十数人排成一队走出暗门,皆是感激万分,不住地向他们道谢。
一个小孩子转头朝着回忌炎喊哥哥,眉眼间满是笑意。
回忌炎侧身守在门边,借草丛稍作遮掩,静静目送他们走远。
心里又是一块石头落地。
如今只要逃出舜陵的地界,便是天高任鸟飞了。
也不枉苦心筹谋一番。
“我们走吧,”
他甚至没有回头,舜陵已是昨日,不可追,亦不可留。
身边不过只剩下四个侍卫而已,物逝人非。
一行五人纵马疾驰,碍于身份走不得官道,便只能抄小路背离帝京而去。
“公子小心!”
一支羽箭破空飞来,回忌炎俯身躲过,勒马立住。
“世子真是让我们好找,”
前方林中埋伏有弓箭手,回忌炎目光一扫,示意其余四人不要轻举妄动。
林曦的副将,朝廷的走狗。
唯一的出路,就这样生生地被扼断了。
一瞬间,回忌炎顾不上担忧生死,只觉得不甘心。
“你们怕吗?”
他轻轻问道。
“护公子周全,”
我也定要护你们周全。
还有一线生机。
“听闻林家二公子如今总领舜陵守军,怎么,二公子就公事繁忙到连见旧友一面都不肯么,只遣一个无名小卒来迎我,有失将门仪度啊,”
“二公子就是太念旧情才会心软,以致听信你的挑拨险些铸成大错,今日若是放你走,林氏一脉葬送事小,朝廷翻覆事大,到时候怕就要天下大乱,永无宁日了,”
回忌炎轻蔑一笑。
公道不再,还有什么可辩驳的,不过都是借口罢了。
又一支羽箭破空而至,他阖上双目,纹丝未动。
对面那副将身侧的小卒惨叫一声,直跌下马去。
舜陵府身后还有雪川的人呢。
回忌炎抽出佩剑横空一指,微微侧头,眼神凌厉。
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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