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氏云低

第七十六章 究竟何人是思存(上)

    
    清心馆后堂。云低手中拈了龙驭留的条子:龙驭,乌衣巷王府。望见字来寻为盼。
    上面是龙驭的笔迹,她认得分明。
    她也很想去寻他和小翎。
    自豫州一别,已是数月未见龙驭。小翎更是年余不曾蒙面,都不知那孩子长成什么模样了。
    只是,他们现下住在王府。
    想起初回建康时,王府门口那一段不愉快的回忆。云低是真的不愿再靠近那座宅子。
    尽管谢府与王府同在乌衣巷,这么些天每每进出,都不免路过王府,云低却是早早就将车帘垂下。只想着能不再见最好。
    不再见王府。不再见王献之。
    他是那般看自己的,还要怎么相见……
    眼看着云低手中攥了那条子唉声叹气了半天。粥店店家有些着急,心想莫不是自己给女郎添了麻烦。可云低只是哀叹,又一句话不说,让这个憨厚的汉子实在是毫无办法,只能干巴巴着急着。
    只到云低一语出,店家才如临大赦。一颗悬着的心这才下去一些。
    云低豪未察觉店家的局促不安,仍自盯着手中的字条,道:“阿兄,你那日里见着他们,看着他们可好?”
    这粥店店家才放下点的心又蹭蹭窜了上去,一头汗水的比划着:“女郎女郎,我不是说了,你唤我周成便可,万不敢再喊兄了,小的哪里敢担当。”
    云低斜他一眼,“你比我大上这许多,让我直呼其名的喊去,是要我多不懂礼数么?”
    这周成本就憨厚,被云低这样抢白一句,更是张口结舌答不上话来。可他只是摆手表示拒绝,怎么也不敢应那一句兄。
    这许多日子相处下来,他知道,以云低的言谈举止、智慧气度定是世家大族受过教导的女郎。但虽云低极其和善,从没有看低过任何人,他却从不敢僭越半分。这样身份尊贵的一个女郎,又曾对自己有救命之情,在他眼中就是神一般的高高供着,怎敢僭越。
    云低不想与他再纠缠这话题,只问“那小公子同与他一起来的姑子瞧着可好?”
    周成擦擦额汗回说,“小公子看着挺好。那小姑子似乎是在同谁怄着,神色郁郁,但是精神也是极好。”
    “那他们都说些什么?”
    “那公子先是问起这烹茶的法子是何人教授的,又提起您的名讳,说是故人。我想着您嘱咐的话,就没多说,只让他留了条子。那姑子是没说些什么。”周成又想起小翎说起的新安长公主的事,心说既然女郎不想多说,那我也不再多问,可这份情是记下的。
    云低拍拍额头,“怪不得露了马脚。我怎么忘了,这烹茶的法子原是龙驭教我的。”
    周成讶然,“您是说这烹茶的法子,是那位小公子教的?”
    云低呵呵笑道:“正是,你我现在靠着这清心茶财源广进,却该知道,真正教我们受益的,就是那位小公子。”
    “那公子看起来比您还小上几岁,怎得居然会想出这样的法子。真让人难信……”
    云低想了想,“龙驭自小不在晋国长大,他家乡的许多习惯想来是同我们不尽一样。”
    云低曾经听龙驭讲起过许多次他的家乡。据说那地方也是在晋国境内的。但是因为位处于一座深山的峡谷中,鲜为外人所知。谷中所居者,皆为龙氏一族,世代学医,除却每年派专人出谷采买,余者皆是只许在年满十八时出谷一次。
    龙驭是谷里第十一代独苗,上无姊兄下无弟妹,自小受尽宠爱,凡事有求必应。
    直到他上面一代最小的一个叔父,出谷回来之后,向他讲了外面的许多乐趣。他便一再缠着曾祖要出谷,却被言辞斥责了一番。
    这件事儿倒成了龙驭一个心病,镇日里除却吃睡,再提不起旁的性质。
    直到忐忑的拿定注意要私自出谷……
    每每讲道私自出谷的事儿,龙驭总是以一声长长的叹息为结尾。用他的话讲,只怕回去之后,毒打一顿是轻的。反正只要还余一口气,曾祖总是救得回来。
    想到此,云低轻轻的笑了。
    一旁站着的周成奇道,“女郎笑甚?”
    云低一醒神,这才发现周成还在。就挥手让他自去忙活。
    手中的字条已经被攥的有些折痕,云低将之摊平到小几上,认真的理平整。
    她这一生,不敢妄自菲薄说命不好,却真真是运道不济,统共长到这么大,能说得上交情的人都屈指可数。
    像龙驭与小翎这般亲近的人,更是难得。
    她很珍惜这缘分。却奈何总不能如愿相见。
    窗外已经有轻盈的柳絮飘舞,有新开出的花儿招了蜂蝶来采蜜,又有刚抽叶的枝芽迎风轻摆,云低只是认真瞅着几上那副字条,整个清新馆后堂再无旁的动静。
    云低就这么想着那些过往,心下有几分惆怅。
    恍然听到有些嘈杂的声响,云低愣愣的瞧了瞧窗外空无一人的院子,以为自己听错了。
    不多会儿却见周成急忙忙跑了过来,对云低一拱手喜滋滋道:“女郎,我们茶馆声名怕是又要大增了。”
    云低有些心不在焉地唔了一声。
    周成又自顾说,“连王家的九郎都来了我们茶馆,只怕不多日我们的茶馆又要再增几个店面了。”
    云低眸光蓦地一闪,王氏的九郎?“你是说琅琊王氏的九郎?王献之?”
    周成有些得意,“正是九郎献之。可见得我们的清心馆现在已是盛名在外。”
    云低只是低头喃喃,“九郎献之……子敬,子敬……子敬来了……”
    周成见她似乎有些异样,正要上前询问。
    云低霍地从小榻上站起身来,盯住周成问:“王九郎他是在楼上还是楼下?”
    周成吓了一跳,结结巴巴答,“是是,是在楼上,现下,现下楼上已被他的随侍清空了只余他一人……咳咳,那些女郎们实在太不矜持些,都堵在楼梯上呼呼喝喝的。”
    云低就想起初雪那一回,王献之从泥污里将自己带走,车后面也是一群女郎追着喊着。
    他那样的人,不论何时何地,终归是众人的焦点,永远的中心。
    “阿兄,你去将我常日里备下的那套男装拿来。”
    云低这一句话说的时候,表情上不是惯常的笑意然然,却是一副愁云满布的模样。
    将周成骇得都忘了再纠正她的称呼,只哎了一声就赶着去了。
    宽袍上身,秀发挽起,云低又变作那个瘦弱秀气的少年郎。
    周成疑惑,“女郎打扮作这样是要去作甚?”
    云低不回答他。
    只在心中告诉自己,不管他怎么看我,我都该去看看他。从豫州千里而归,我只为问他一句,究竟何人是思存。
    便是不再相问,我也该见见他的。
    便是只悄悄的看上那么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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