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谢婉凝陪着太后在栖凤园玩了一整个上午, 临近午膳才坐着步辇回了听涛水榭。
萧铭修已经从前书房回来了,这会儿正在园中望着花草出神, 。
谢婉凝如今特别不耐步辇摇晃, 这么晃了一路脸都白了, 强忍着才没吐出来。刚一到了听涛水榭门口, 她就忍不住下来干恶两声,瞧着是十分的羸弱可怜。
萧铭修听到动静, 忙上前来抱住她:“怎么如此严重?可是难受得很了?”
谢婉凝摆了摆手,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咱们先进去歇歇。”萧铭修说完, 弯腰一把把她抱进怀中, 小心翼翼捧着往雅室里走。
这边四下通风, 也没有燃香, 最适合她这个情况待。
萧铭修把她放到贵妃榻上,低声问:“这里可好?”
谢婉凝点了点头,伸手在胸前不停顺着, 小声快速道:“陛下不用担心。”
他怎么可能不担心呢!萧铭修心里这么想着, 却没说出口。
这一会儿的工夫, 春雨和夏草便忙活开了。一个去取温水,一个过来帮谢婉凝取下发间的钗环,倒是知道怎么让自家娘娘舒坦。
芳蕊上前问:“娘娘再吃些果干?刚才还是有些用处的。”
谢婉凝又点了点头, 取了两块直接压在舌尖上,酸甜的滋味再度蔓延开来, 胃里翻涌的难受劲儿这才平息下来, 让她眉头都松开了。
萧铭修就守在她身边, 认真盯着她看:“好些了?”
谢婉凝这会儿才缓过劲来:“好些了。”
萧铭修便道:“这就叫太医过来再瞧瞧,怎么瞧着比前些时候还要难捱了?”
瞌睡就瞌睡,睡足了也养神,现在这恶心难受看着就叫人心疼,可怜见的饭都用不香了。
谢婉凝拉住萧铭修的袖子:“无妨的。”
接连叫太医不是好征兆,况且前几日他们刚到山庄时太医已经请过平安脉了,那会儿太医都说她没事,短短几天也出不了大毛病。再说她也不过是觉得有些恶心罢了,心里面倒也不是很在意,总觉得没什么大事。
“可能是昨日里受了寒,今日胃里才不痛快,陛下不用太过烦忧。”谢婉凝笑着说。
她脸蛋还有些白,神色却舒缓下来,显然已经没那么难受了。
萧铭修还是想叫太医再过来看看,她这会儿身子可要经心,一点差错都不敢出的。
不过见她不肯,萧铭修也没当她面坚持,中午用午膳的时候还叫芳蕊注意她不喜哪道菜,最近几日就把菜单换了,专挑她喜欢用的上便是了。等到谢婉凝回了寝殿沉沉睡过去,萧铭修才悄悄召了魏固过来,让芳蕊把症状都讲了。
听芳蕊讲完,魏固才不得不控制着脸上的表情,对一脸纠结心疼的萧铭修道:“回禀陛下,女子孕期反应各有各的不同,娘娘初时瞌睡、疲倦都算是比较轻微的症状,这会儿又觉得恶心烦闷,也都是正常的。”
见萧铭修紧锁的眉头一点都不见舒展,魏固只好继续道:“回禀陛下,日常可把娘娘不喜的食物都换掉,她愿意用什么便用什么,刚才芳蕊姑姑说娘娘吃苹果果干管用,那就可以再备些别的果干,只要能缓解便是了。”
萧铭修严肃道:“这样要捱多久?”
魏固道:“这症状因人而异,有的人一两个月就大好了,能吃能睡什么都不耽误,有的却要难过十个月,等到孩子落地才能缓解。不过臣看娘娘脉象,应当过不了多久便能好些,陛下真的不必担忧。”
萧铭修的脸色这才好一些,还打趣一句:“上回你们无论如何都不肯说贵妃有孕,这会儿倒是信誓旦旦。”
魏固不妨萧铭修等在这里,不由慌了神,忙跪下行大礼:“回禀陛下,确实还未曾确诊……”
萧铭修可是知道太医院这一套工夫,闻言便问:“贵妃如今这般恶心难受,胃口也不开,可是有什么妨碍?是否要吃些药调节一二?”
魏固也算是妇科圣手,闻言便道:“倒是不用,陛下且知是药三分毒,平日里没病可不用乱吃药。刚听娘娘恶心之症并不算严重,午膳也能正常用下。陛下也可让娘娘找些事情做,不老想着就不难受了。”
萧铭修点了点头,这才挥手叫他出去了。
“芳蕊,你再叫御膳房准备些果品,放在寝殿里头备着。把常用的浓香也换换,叫尚宫局送些淡雅的过来。”
萧铭修絮絮叨叨吩咐一番,想了想还是不放心:“一会儿叫人去太医院,叫她们把安胎药备上,无论如何都不能掉以轻心。”
芳蕊使劲点着头,跟宁多福交换了一个了然的眼神。瞧陛下这紧张样子,娘娘和腹中的小殿下他们是务必要照顾好的,一点差错都不能出。
不过,刚才魏固说给谢婉凝找点事情做……萧铭修目光一闪,不由想起上午张陶的那封急报了。既然大家都坐不住了,就拉出来溜达溜达吧。
萧铭修原本想等谢婉凝好些了再跟她商议这件事,但却没成想却是由谢婉凝主动提出来的。
谢婉凝这一觉睡得很香,从美梦中缓缓醒来,发现萧铭修还在寝殿里,正坐在窗边批折子。
“陛下没去前头忙?”谢婉凝撑起身体,兴许是睡足了,这会儿是一点都不难受了。
萧铭修走到床边,坐在床沿上握住她的手:“这会儿好些了吧。”
谢婉凝笑着点头:“臣妾就说没什么事,偏就陛下上心,哪里用叫太医来的。”
太医已经来过了,萧铭修决定把这事隐瞒下来,直接说了另一个话题:“娘娘可还好?有德妃和小公主他们陪着,一定过得很如意。”
谢婉凝心中一动,一个念头瞬间窜上她脑海里,可她却有些说不出口,犹豫片刻才小声道:“娘娘很好,就是……山庄也有些冷清了。”
萧铭修微微一愣,他的心渐渐往下沉,却顺着她的话道:“最近张家和崔家的动作很多,他们也跟着着急了。”
谢婉凝便柔声道:“那是自然的,他们两家都有女儿入宫为妃,可陛下却离了宫,几个月不会回去,那之前的安排不就白费了吗?”
就好像计划实施到最后一个关头,大家正想齐心协力努力一把,却突然发现终点的那道门不见了,那种感觉确实十分糟糕。
萧铭修心中烦闷,面上却依旧淡淡:“那又如何,可不能惯着他们。”
谢婉凝轻声笑笑,瞧着气色又恢复如初。
“陛下,其实臣妾早就想说了,”谢婉凝认真看着他,犹豫片刻还是道,“如不叫留在宫里的姐妹们也召来山庄,不仅能解陛下之忧,还能有人陪着臣妾说说话,倒也算一举两得。”
不,其实也不止是一举两得,还有些根由,她压在心底里从未说过。
对于萧铭修的宠爱和用心,她总是不太肯相信。不,或者说她下意识不让自己沉溺其中,就怕最后落得个万劫不复的下场。
然而萧铭修实在是太好了,他给她的温柔体贴,是她前世今生所能体会到的独一份,这种融洽和睦的感情太过令她着迷,总是不知不觉就放下心防,一步一步冲她走去。
可心底里总是有个声音,在声嘶力竭地喊她,让她:停住,你很危险。
她知道,也全部都明白,萧铭修每次温柔看着她的时候,所付情深十分令人动容。他一味付出,也似乎真的没有求过回报。
可谢婉凝却不愿意这么一直拖着他,她不能光顾着享受他的好,光顾着让他单方面喜爱着自己,却不给哪怕一丁点的回应。
哪怕再是经历过种种磨难,她也到底还是那个心思纯净的谢婉凝,这么多时日过去,她终究还是有些动摇了,或者说她心软了。
所以,她想给两个人机会,也给他一个考验,或许等她有了最终的答案,她才会彻底放下心结,同他携手共度余生。
她眼神闪着不知名的光,萧铭修似是明白了,却有好似什么都不懂,他定定看着她,最终却轻声笑笑:“都听你的,这一次便由你安排,可好?”
谢婉凝心中一喜,冲他笑笑:“好,臣妾保证把她们都安排妥当,不叫她们扰了陛下清幽。”
“你开心就好。”
萧铭修伸手顺了顺她的长发,在她额头印了一个吻,这才起身出了寝殿。
等他走出寝殿,带着笑的嘴角才沉了下来,眼睛里的暖意也渐渐消散开来,剩下的只有在前朝才有的淡漠。
沈雁来跟在他身后,没由来后背一阵虚寒,他心里直哆嗦,瞬间就意识到:陛下生气了。这个时候,他是无论如何不敢上前宽慰的,更不知道他为何生气,只能心惊胆战地快步跟在他身后。
萧铭修一路沉着脸去了凉厅,坐在那望着涟漪湖发呆,他脸色很难看,紧紧抿着嘴一言不发。沈雁来的双腿都要哆嗦起来,却坚持守在殿里没出去。
一阵阵春风拂过,涟漪湖荡起波澜,波光粼粼的湖面映着金灿灿的阳光,映衬的湖光山色一片朦胧。
萧铭修定定望着前方,他深吸口气,缓缓又吐了出去。
他知道婉凝刚才为何那样说,为何那般要求,归根结底,她还是不那么信任他的。这么久了,他就守着她一个人,可她却仿佛还是天边的风筝一般,无论如何也不会依靠进他的怀抱里。
这令他非常难过,也非常的伤心。
这一刻,他无比痛恨自己,他为何要那么聪明,要那么清醒,一瞬间就把一切都看穿。仿佛只简单的几句话,一个细微的神态,他就猜到了她心底的小秘密,就能明白她那么说的理由。
知道了真相并没有让他开心,反而让他越发痛苦起来。
他难道还不够好吗?
可他无论问自己多少次,都不能得到想要的答案。
他掌控天下,驯服朝臣,他甚至能号令军将令四海沉浮,却不能知一人心。
这种感觉很新奇,也很无奈,可他除了伤心和难过,却也并不觉得委屈和愤怒。
他们这样的身份地位,天生注定情路艰难,若谢婉凝轻易便把心放给他,那么她也就不是那个她了。或许少年时的经历让她的心防深重,又或者他九五至尊的身份让她不会轻易信任,他们两个兜兜转转到现在,能融洽地生活在一起,已经殊为不易。
毕竟,她偶尔也愿意跟他撒撒娇,说说心里话。
谢家早年那些过往,她肯定也只跟他说过,旁人想听是不可能听到的。
想到这里,萧铭修的心便慢慢安稳下来,不再纠结难过。是了,他一开始就很笃定这一条路不好走,但他却也知道他们有一辈子的时间,最终总能得偿所愿。
再说……婉凝会想着试探,是不是也说明她勇敢地往前迈了一大步?只要她能从心底的阴霾走出来,他们终能携手在灿烂阳光下。
萧铭修如此想着,嘴角终于重新勾起笑意。
为了我,她那么辛苦孕育孩子,我还有什么好不知足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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