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一顿全鱼宴, 用得谢婉凝身心舒畅, 下午两人回了听涛水榭, 短暂打了个盹, 萧铭修就起身上前头忙去了。
谢婉凝寻了景致最好的花厅,手里摆弄着给孩子准备的小衣服。
这么几个月准备下来, 也渐渐凑了二十几件,趁着天气好一件件挑出来玩赏,也是特别有意思。
等休息够了, 谢婉凝才叫来芳蕊:“端午节的单子,可是预备了?”
芳蕊福了福, 答道:“御膳房给出了三份样例, 请娘娘指点参详, 另外琳琅仙岛上的琳琅殿也已经铺设一新, 能摆的开那么大的场面。
谢婉凝闻言深思片刻, 才道:“好不容易玩闹一回, 可不能叫母后觉得没意思, 前头过年时有试过一场《锁麟囊》, 你去问问乐司可是已经排好全场,正巧在端午时看。”
芳蕊道:“诺,奴婢记下了。”
“日子倒也快, 一眨眼就到了端午,再过了六月芒种, 眼看就要夏至呢。”谢婉凝叹道。
一年时光如梭, 转瞬即逝, 仿佛春节才刚刚过去,如今已是五月初了。
芳蕊跟着说:“等来年新春,娘娘就可以抱着小殿下在寝殿里吃茶烤栗子了。”
一想到那景,谢婉凝就忍不住笑着说:“快别了,回头尿我一裙子,还不够换的呢。”
屋子里的主仆笑成一团,等高兴过了,才继续说正事。
谢婉凝把三份膳单都看过,才道:“如今我这身孕除了太后也没旁人知晓,宴会时的单子就尽量改得统一一些,做一些时令新菜,也避过寒凉之物。这道山楂凉糕和薏米红糖糕都撤掉,换成黄金玉米烙和八宝甜粥。”
芳蕊跟在谢婉凝身侧,手里飞快改着单子。
谢婉凝又点了点膳单:“红枣桂圆茶也撤掉,如今已经开始回暖,再吃这个恐怕要上火,换成果茶吧,也爽口。”
她一口气挑了好几处错来,又让芳蕊把单子重新抄了一遍,才道:“记得叫御膳房给两位小公主额外做些一口酥,倒是都很爱吃。”
等安排完膳食单子,谢婉凝就问芳蕊:“可是有遗漏?”
芳蕊思索片刻,立即道:“娘娘,宴会上乐者的曲目还没定呢。”
谢婉凝拍了拍额头,笑着说:“瞧我这脑子,倒是不如以前好用了,就叫按照过年时的奏吧,都是太后娘娘喜欢的曲,出不了错。”
芳蕊便退下去忙了。
等端午家宴的事安排得差不多了,日头也已偏西,斑斓的晚霞映在天空,照得花园里一片璀璨。
谢婉凝起身在花园里溜达一圈,突然对秋云说:“我想吃香椿了。”
秋云机灵,立即就说:“娘娘是想吃鸡蛋炒香椿,还是用香椿拌豆腐?这两样都好做,小厨房一会儿就能呈上。”
谢婉凝思索良久,十分犹豫不决。
正巧萧铭修忙完回来,闻言就道:“这还有什么选的?一样上一碟子,爱用哪个用哪个。”
谢婉凝微微一笑,冲他福了福:“陛下安好。”
萧铭修打发走秋云,亲自过来扶着她的手,陪着她一起在花园里散步。
微凉的晚风吹拂着,带走了初夏时节的燥热,谢婉凝挽着萧铭修的手,时不时抬头瞧他。
萧铭修被她看得心里头直发毛,忍不住问:“如何?”
谢婉凝索性就抬头盯着他瞧,见他目光沉沉,不躲闪也不慌张,就这么回望着自己,不由心中软成一团,冲他甜甜笑了。
“那日……”谢婉凝斟酌着语气,“我说要让其他姐妹过来,陛下是不是……是不是生气了?”
虽然萧铭修掩饰得很好,可谢婉凝到底跟他同床共枕一年光景,还是看出来些许。
当时她自己睡得五迷三道,脑子里是一团浆糊,这些时候她左思右想,还是回过味来。
萧铭修笑着看她,脸上表情丝毫不变:“没有的事。”
他越是这样,谢婉凝越是肯定,她拉住萧铭修的胳膊,让他面对着自己:“陛下,您说实话,是不是生气了?”
萧铭修轻叹一声,低头跟她的额头贴在一起,认真看着她:“是,也不是。”
明明是自己要问的问题,可等到了答案,谢婉凝却又难受起来。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只觉得心口堵得慌,一双眼睛也微微泛红,竟是要哭了。
“我并不是不信任陛下的。”谢婉凝哽咽道。
她只是想最后试一次,就一次,只要一切风平浪静,她就再也不会去纠结于此。
可她还是让萧铭修伤心了,谢婉凝闭上眼睛,不敢去看他明亮的眼眸。明明自己不是爱哭的人,这会儿的泪水却如同洪水一般,决堤而出。
“唉,傻姑娘,你哭什么呢。”萧铭修又好笑又好气地搂住她,抱在怀里轻声哄。
“我跟你说实话,你好好听,好不好?”
谢婉凝把头埋进他胸膛里,使劲点了点,发顶的头发乱飞起来,像个毛茸茸的小兔子。
“一开始我确实有些生气,气你不信任我,气你乱试探我。”萧铭修顿了顿,声音里却有些笑意,“可是后来我仔细一想,你能试探我,说明你也准备往前再迈一步,你是不是也准备着只要我表现得好,就彻底放下心房,不再困惑于过去?”
听着他熟悉又醇厚的嗓音,谢婉凝的心渐渐平静下来,眼泪倒是不流了,却有些不好意思。
“嗯,陛下说的是,我确实是这么想的。”谢婉凝小声说。
萧铭修拍了拍她的后背,笑道:“我就想,这算是好现象是不是?总比我们两个一直止步不前要好得多。而且我也信得过我自己,知道我一定能让你放下心防,所以我就又都不生气了。”
谢婉凝被他说的一颗心热乎乎,暖融融,就好似被阳光普照,一点阴霾都没有了。
“谢陛下坦诚。”谢婉凝认真道。
萧铭修伸手捏住她的下巴,让她抬头看着自己:“我也要谢你坦诚。”
谢婉凝想了好一会儿,才知道他说的是何意。
他在感谢她愿意问他这件事,而不是把担忧和疑惑都压在心里,最终成了解不开的疙瘩。
谢婉凝被他深邃的目光吸引,踮起脚尖送上自己柔软的嘴唇。
一阵凉风拂过,树影摇曳、飒飒声响,花儿芬芳四溢。
等把人哄好了,萧铭修才取笑她:“都要做母亲的人了,怎么还跟小孩子一样,动不动就哭鼻子。”
谢婉凝这会儿又恢复如初,脸皮厚了起来:“魏医正说孕期心绪不稳是正常的,若是有不满或者委屈,一定得说出来,要不然憋得太久,心里肯定不痛快。”
萧铭修点了点她的鼻尖:“回头你是痛快了,换朕委屈着。”
谢婉凝就笑出声来。
这么一说开,谢婉凝的情绪就很高涨,晚上跟萧铭修用膳的时候也是笑意盈盈,显得心情极好。
初夏时节的香椿特别鲜嫩,只掐最上面两三片小嫩芽,和鸡蛋过油一炒,香得让人直流口水。而用来凉拌豆腐也很美味,一口下去香椿香嫩、豆腐软糯,搭配最是得宜。
每年只有这时是吃香椿的季节,等过了端午,香椿的叶子就老了,味道没有这会儿香。
谢婉凝不怎么挑食,也爱吃这些时令鲜蔬,不过萧铭修却不是很喜欢香椿的味道,一口都不肯尝。
谢婉凝就跟他道:“陛下真不试试,很好吃的,这味道独特,一年也就只吃这一季。”
“不不不,”萧铭修使劲摇摇头,甚至还望后面躲了躲,“娘娘自己享用吧,朕可是敬谢不敏。”
在他闻起来,香椿一点也不香,甚至是有些臭的。
谢婉凝头一回见他这个表情,忍不住笑得趴在桌子上,连饭也吃不下去了。
萧铭修抿了抿嘴,伸手去捏她的脸蛋:“你这人,老是故意戏弄朕,等明日朕就下招书,叫今年南陈的岁供加上一臭果,非要给你尝尝不可。”
谢婉凝听了一点不生气,甚至很好奇:“臭果是什么?”
萧铭修想了想,道:“听闻是很大的一个果实,外面的壳很硬且都是尖刺,里面的果肉是嫩黄的,有一股很浓的臭味。”
他说了这么多,谢婉凝却把最后一句给省略掉,有些出神地念叨:“说不定好吃呢,陛下记得明日写诏书,臣妾很是想尝尝到底如何。”
萧铭修:“……”
得,还是贵妃娘娘勇猛。
等用过晚膳,萧铭修又忙了一会儿,就自己摸了本书在寝殿里的贵妃榻上看,书上没有名封,谢婉凝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
不过这会儿芳蕊过来回话,她也就忙正经事去了。
芳蕊道:“娘娘,乐司回禀说已经排完了《锁麟囊》,一共有十六折,其中最好听最热闹的大概有四五折的样子,不知娘娘想如何安排?”
这一出戏显然一两个时辰唱不完,这是大戏,且得从早唱到晚上。
谢婉凝想了想,又忆起最近天气晴好,便说:“这是小事,应也不用再过问太后娘娘,不如上午就开始唱,中午咱们就在琳琅殿吃水席,等下午听完,刚好可以晚上聚家宴,倒也很是省事。”
一想起琳琅殿的美丽景致,谢婉凝就盘算着到时候宫殿四周挂上红灯笼,也好添些灯火阑珊的意蕴。
这么想着,谢婉凝就不由出了神:“唉,突然想吃柿饼了。”
芳蕊一愣,小声说道:“娘娘,这时节柿子可还没开花。”
可谢婉凝这会儿就跟着了魔一样,径自进了寝殿里,对萧铭修道:”陛下,我想吃柿饼。”
萧铭修大手一挥:“吩咐下去,呈上来。”
芳蕊:“……”
陛下啊……哪怕咱们御膳房都是御厨,也变不出柿饼来。
然而,芳蕊到底低估了御膳房,这时节变不出柿饼,膳房却变着花样呈上来两小碟子南瓜饼,里面的馅料还不同。瞧那形状色泽,竟是跟柿饼差不了些许。
谢婉凝刚才闹得欢,其实腹中并不觉得饥饿,但看到御膳房这么用心的手艺也有些不好意思,小口吃下小半个。
萧铭修笑着看她,目光温柔得很:“好吃吗?”
谢婉凝使劲点了点头,把剩下那半个喂给他:“陛下尝尝,好吃。”
萧铭修一口吃下去,总结:“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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