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牧行路

    
    “小丫头，你终于来了。”缀玥的耳边，不，应该是大脑中回响起了幽幽的声音。她睁开双眼:空中，各种金色、黑色的光球拖着长长的晕尾来回穿梭，一座久经腐蚀的古代神庙巍然屹立眼前，她意识到，这正是那个叫做“熙冥神殿”的地方。
    “小丫头，你实现了你的承诺，来到了这里。”
    “就是你一直以来呼唤着我吗？”缀玥摘下兜帽，四下环顾，“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并不重要，不过的确是我从你小的时候就呼唤你的，不仅因为我太寂寞，也因为我终于等到能够和我进行心语的人类。”
    “你想让我为你做什么？”
    “我想让你解开我的封印，带我离开这里。”
    “我能做到吗？”
    “当然。”????“好，我要怎么帮你？”
    “你一点都不犹豫？”
    “我为什么要犹豫？你是我唯一的朋友，从很久以前便是了。”
    “小丫头，你能这么认为，我很高兴，我会借助你的身体离开这熙冥神殿，离开这个光明与黑暗夹缝的世界，而你则会因为我的缘故获得巨大的力量，但因为我的缘故你也会付出巨大的代价，这个代价我却不能现在告诉你，即便如此你也愿意吗？”
    “想要获得力量就必须付出代价，我愿意。”
    “你为什么想要获得力量呢？”
    “我要杀了带走妈妈的那个人，然后把妈妈带回来。”
    “哦？我倒是不讨厌杀意，不过你可要决定好了，让我寄宿在你的身体里可是要付出代价的。小姑娘，我在这里快有两百年了，倒不是特别在乎出不出去，但是你，小丫头，我真有点心疼你啊。”
    “我也真心想让你解开束缚。”
    “小丫头，你……好吧。既如此，我也不再推辞了，你进来这神殿中，我来告诉你解开我封印的方法。”
    缀玥跟随着一道黑色光球的指引，走进了神殿。
    这里面的一切都透出阴森与恐怖，虽然除了身边幽暗的光之外什么都看不见，但那种骨子里透出来的凄寒还是让尚且年幼的缀玥随之颤抖。她摸着黑来到正殿，金色光球带来的微弱光芒让她依稀看到了四周——殿堂上星星点点闪烁着暗紫色的光点，地面上则尽是森森白骨。
    “如你所见，这座正殿封印着我的躯体，这躯体于这百年中已遭蚕食，你若能帮我收起祭台正中那个祭碟中的羽毛，封印便能解开。”
    “羽毛？”
    “你可别小看了那羽毛，那是上古神兽翻羽的羽毛，至柔至坚，至轻至重，是当年那个可恶的家伙特意弄来镇我的，你可不要……”
    “真漂亮啊，这羽毛。”缀玥轻轻把羽毛别再头发上，“好看吗？”
    “你这个小丫头。”那声音不再是冷冰冰的，反倒多了些爱怜，“小丫头，你解除了我的封印，我还要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事？”
    “我可以立即恢复能力，帮你强大起来，不过要拿帮你打开熙冥神殿的那两个小鬼的生命献祭。”
    “不行。”
    “是吗……我懂了，不过，错失这次机会，我可就要等很久才能恢复了。可能一时半会帮不上你的忙了。”
    “我帮你也不是为了要让你帮我做什么，就是因为你是我的朋友啊。”
    “小丫头，你可真傻。”声音顿了顿，再次响起，“封印已经解开，我马上就会附上你的身体，代价……是你的明眸。你的一只明眸将永远留在这座神庙的黑暗里，你的那只眼窝将成为我的寄宿之地，而你的另一只明眸……将会失去它的光华，转为血色……也再无法用眼睛表达你的喜怒哀乐。”
    ……“快来吧，”缀玥仰起脸，泪珠从她那碧波一样轻柔的眼中滚落，“这样以后，你就能够通过我的眼睛看到外面的世界，我也能够达到我的目的。”
    “小丫头……你……这句话不应该我说，可是我还是想说，即便是有再大的恨意，你也不应该这么对待自己啊！”
    缀玥蹲在地上，什么也没说，眼泪却顺着她的脸颊不停地流下来……
    尽情地哭了一阵子，缀玥抹干了眼泪，“来吧，我已经决定了，刚刚只是想把眼睛流泪的感觉好好地记住而已。”
    ……
    四周忽然刮起了阵阵阴风，神殿因为这阵大风发出咔啦咔啦的响声，一团黑气朝着缀玥的右眼席卷而来，而与此同时，她的右眼瞬间变成了黑洞，一双蝶翼形状的刺青显现在她眼眶的上下两侧，她为此头痛欲裂，却欲哭无泪，渐渐失去意识……
    苍炎一手夹着缀玥，一手夹着烬，飞快地向前掠去——因为烬【生体链接】的【制约】效果，他已经能够“不靠谱”地控制自己的【羽化】。虽然【羽化】极其不稳定，但眼下也只有这样才能快速逃离熙冥山。他不断地环顾四周，确认没人跟踪自己。
    再次回到柳林中，月已西沉了。
    柳林是约好的会合地点，是水镜孤潭制造的传送门的所在，现在只能等缀玥醒来之后开启门扉。苍炎松了一口气，把两人平躺放好，他注意到缀玥被刘海严严实实遮住的右脸，有种想一探究竟的冲动，不过手刚伸过去便停了下来——透过她的刘海，一团黑气渗了出来——“真是个不得了的家伙啊。”苍炎吃了一惊，忙收回悬在空中的手，想要一探究竟的想法终究还是没有落实。闲来无事，他不禁再次回想起之前惊险的一刻:
    自己最先恢复意识，发现三人一起躺在熙冥山那个山洞的洞口，旁边几个守卫的男人已经渐渐苏醒，他想都没想，猛地抱起两人，疯狂地向前冲了起来，过程中无意识地出现了【半羽化】的状态，因为【制约】还有效，【半羽化】反倒帮了忙……不过也因为【半羽化】，自己现在完全脱力，几乎连动也动不了了。他又掏出了之前在“夜”路尽头拿到的那个小雕像，一团黑气氤氲在雕像周围，它瞬间展开双翼——原来是一只被封印了的怪鸟，它的眼睛亮似星光，通身漆黑，说是乌鸦却长着翎毛，还有一条孔雀般的长尾，围着苍炎飞了一会儿，化成了一阵黑烟。“哦——你说你叫墨鸾啊——嘛~有收获就比白跑一场强多了……”
    “你们这几个小鬼不好好在家跑这里干嘛？！”耳边突然传来可怕的吼声，是前来巡查的祭司长！他的目光落在缀玥脸上浮现的黑气上，月光下他的表情立刻惊恐起来，“这——这是——你们几个小鬼到底干了什么！”
    苍炎刚想起来逃跑，却遭受了重重一击，昏死过去。
    祭司长抽出腰间的权杖，刚要上前，只见缀玥脸上黑气突然变为有形的手状，朝男人抓了过去，抓了他个措手不及，黑手直接捏住他的头，男人开始痛苦地呻吟，但没过几秒钟便不再作声。
    缀玥还在昏迷中，不过她的潜意识里突然涌现出温柔的话语:“小丫头，我倾尽全力再帮你一次，这次可是真的最后一次了，几年之内我不会再出现，你一定要保重啊。使用我的力量会以诅咒为代价，这是我不可控的，但愿你会没事……”
    缀玥挣扎着睁开眼睛，看到了身边倒着的两人，她一边呕血一边坚持着爬到两人身边，握紧他们的手，打开了传送门。
    过了不久，烬醒了过来。眼前，是伤痕累累看着似乎要死去的两人，这血肉模糊的景象使得他完全不知所措。
    “对了！有【生体链接】！”可是对苍炎使用这个能力是自己无意识的，现在突然要有意识使用，却不知如何用出来。“一定有办法的，绝对不能放弃！”他不断自言自语地叨咕着，一边为他们做好止血的包扎，一边尽最大努力联想着可能的办法，可是尽管他拼命地想，还是想不出该如何处理。“不行了，不是我不救，是……不行！必须要救！”他想起了小烛，心里一阵痛苦，“我没能拯救小烛，没能拯救我的妹妹，现在，我又要放弃他们了吗？我好不容易认识他们，好不容易融入他们，我现在却要放弃他们吗？不行！我一定要找到办法！”
    就在他急得泪眼朦胧的时候，一束光照到他的脸上——天亮了，透过窗棂照进来的点点光芒，正在他的脸上跳跃着……他想到了刚刚在“昼”路尽头的经历，摸到那把鎏金权杖时的温暖感受、权杖散落后那片片金色粼光、额头上在金光催生下那份温暖与安详……
    “可以的，我可以的。就是这种感觉！”他真心地笑了起来，为他们能够得救而欣慰，也为自己不再无力而开心。他握紧了两人的手，用心里最温柔的声音默默诵念着，“我心不死，尔等不灭……”他的额头，十字纹样微微放射着生命的绿色光芒，他的生命，顺着手掌，平分给了两人……“太好了，我成功了。”看着他们平稳的呼吸，他忽然觉得身体难以言喻的疲累，来不及动一动便沉沉睡去。
    “你醒了？”
    烬睁开眼，身体的疲劳还没有完全去除，他揉揉眼睛，看到了面前的缀玥和苍炎。“啊！太好了！你们都没事！”他简直不能再兴奋，伸手抱住了两人，“我还以为——要失去你们了——”他已经没出息地泣不成声。
    “切，真没用，这么大人了，还哭鼻子。”缀玥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也伸手抱住了他，她的声音有些哽咽。
    苍炎没有动，只是呆呆望着墙面，说了一句:“看吧，我就说他是个傻瓜。”
    “真的是个傻瓜呢，还要把生命分给我……烬……我不值得你这么做……”
    “欸？你、你怎么知道我把生命分给你们？我是想的啊，又没说出来。”烬因为过于兴奋，还有些抽噎，但情绪已经慢慢稳定下来，“你们两个都是我最重要的人，我不可能见死不救。”
    “这是【生体链接】的效果吧。”苍炎分析道，“上次链接之后我们不是也能得知对方的一些信息嘛。这次的和上次的【制约】还有不同，应该类似于【共享】的能力吧。”
    “应该是这样，看来我心里想的，已经传达给你们了。”烬疲惫地微笑着。
    “果然还是个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