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牧行路

    
    午后的阳光懒懒地洒在屋子里，潭水的影子反射在天花板上不停地荡漾着。一位一身黑色的中年女人坐在门口，呆呆地看着房顶跳动的光影，她一动不动，仿若雕像。
    “醒了吗？”女人低垂眼睑轻声问道。
    “还在睡呢。”伊塔米轻轻走到一边，倒了杯水。
    “院长，内服的药已经拿来了。”薰走进屋里，注意到了那个女人，向她行了一礼。
    “是我的妻子虹。”伊塔米向薰简单介绍。
    “你好，我们见过面吧。”虹微微一笑，伸出手来。
    “嗯——您好，我是水镜薰。”他也握了握她的手。随后把药递给了伊塔米。
    “哦，谢谢你啦！这段时间多亏你在。”伊塔米接过药，小心地研磨起来。????薰点点头，看看在一边熟睡的暮伊卡，“暮伊卡不要紧了吧？”
    “嗯，没什么大碍了，他身子本来也挺结实的。”伊塔米没有抬头，一边磨药一边说。
    薰坐到暮伊卡的床头，看着这个外表蔫弱的孩子，他的呼吸很均匀，睡相很可爱。
    屋子里暂时沉默了，气氛显得有点尴尬。过了一会儿，虹站起身，披上他的黑色小披风，走了过来。“我能和你聊几句吗？”她眨着略显憔悴的眼睛，注视着薰。
    “呃——啊，好啊。”气氛有点严肃，不过他也不好说什么。
    “我也加入吧，正好我也有点事想问问薰。”伊塔米把手中的药杵递给刚刚走进来的老管家，拍掉手上的药渣，面对着他友善地笑了笑。
    薰想要起身，衣角却被拉住了，他转过头，暮伊卡没有醒，似乎在做梦，他轻轻掰开他的手。
    “哥哥——”暮伊卡轻声嘀咕了一声，似乎在说梦话。
    他笑了笑，帮暮伊卡掖好被子，走了出来。
    三人来到客厅坐下。
    薰莫名感到紧张，甚至不敢抬头看对面的两人。
    “你不要这么紧张嘛——”
    “我在你身上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我的话你能听明白吧？”不等伊塔米说完，虹就抢先问出来。
    薰感到一惊，不过随后点了点头，他知道，连缀月都能看出来，跟她撒谎肯定没用。
    “欸？你说这话什么意思？”伊塔米看了看两个人，没明白他们在说什么。
    “你马上就知道了。”虹轻轻一挥手，一个男人的身影显现出来，他一身金色道袍，正背着手饶有兴味地注视着墙上的油画。
    伊塔米的眼睛一瞬间睁得老大，几乎呆住了，老半天才结结巴巴地说了句:“这——这——”
    男人转过身，轻轻摆了摆手，“哟，好久不见了，大哥！”
    “辛——辛——”很明显伊塔米还没从惊讶中走出来。
    “是我啊，辛达。”辛达挠挠后脑的头发，笑眯眯地说，“大哥你变老了好多啊！哈哈，小虹也是！”
    “对女士说这样的话，不觉得很失礼吗？”虹拿起了果盘里的橘子，漫不经心地扒着。
    “嘿嘿，失礼啦！”辛达走到薰的旁边，坐下来，胳膊勾住了薰的脖子，“怎么样？这可是我得意弟子！”
    “谁是你得意弟子？！”薰没好气地反驳他，甚至忘了对面还有院长夫妻在。
    “嘛~总之就是这样，是这位小薰薰召唤的我。我现在是他的师父！”
    薰厌恶地耸了下肩。
    “这——这——”
    “怎么了，大哥？很难接受吗？”
    伊塔米深吸一口气，稳定了一下情绪，“虹，这——你早就知道了？”
    虹把一瓣橘子放进嘴里，细细咀嚼，缓缓咽下，“算是吧。第一次见这孩子就觉得他的气息和某人很像，今天不过证实一下而已。”
    “等一下虹，辛达是被他召唤的？这么说这孩子——”
    虹微微点头，又吃下一瓣橘子，“嗯，很特殊，的确是魔法师们的召唤魔法。”她把一瓣橘子递给薰，薰不好意思地接过来，一边道谢，“那本书也给我看看吧！”
    “啊？”薰的手还停在半空，事到如今再瞒着只会让事情更复杂，何况面对的是缀月的老师。
    一本古旧的魔法书闪现在几个人的面前。
    伊塔米完全呆住，嘴张得老大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薰赶紧站起来，“对不起，对不起！我知错了，我不应该私自召唤！对不起对不起！”
    辛达在一边偷偷笑起来，好像在看热闹。
    虹接过魔法书，摆摆手，示意薰坐下，“要追究责任我早就追究了。嗯？这个封印——看来你和缀月很熟嘛，这个咒术封印是她的。”
    薰没敢坐下来，失魂落魄地点点头。
    “嗯，不错，作为我的弟子勉勉强强吧，缀月那小丫头……”她把书递还给薰。“得了，事已至此，我也不再追究，何况白书你也有了，厄洛斯之杖你也有了，那肯定是你了。”
    “是我？”
    “没错，是你。”虹咽下最后一瓣橘子，“拥有这两件东西，说明你是个特殊的存在，并不是说拥有它们会多么强大，只是单纯的‘特殊的存在’而已，毕竟白书这东西只有‘会用’才会‘有用’；厄洛斯之杖也是，除了它的主人是厄洛斯这个特殊点之外，也没什么更特殊的了。”
    “哦……”薰默默看着手中的白书。
    “薰君，我想拜托你一件事。”虹突然站起身，表情严肃得吓人。
    旁边的伊塔米好像突然意识到什么，也站了起来。
    辛达看着他们夫妻俩，皱起眉头。
    薰被这阵势吓得一怔，赶紧接口道:“老师您不要这么客气，要是我能做到的我一定尽力——”
    “我想把暮伊卡托付给你。”虹紧紧注视着薰，她眼角的皱纹似乎在颤抖，“拜托了！”她竟然深鞠一躬。
    “哎呀老师！您这是在干什么？！我承受不起啊！”薰赶紧去扶她。
    “薰，我也想拜托你这件事。”伊塔米同样鞠了一躬。
    薰完全不知所措。
    抬起头后，虹的眼睛显得有些发红，“薰君，你先别忙着答应，我所说的拜托，是希望你从此以后把暮伊卡当亲弟弟看待，不管今后发生什么，请你第一时间想到他，我和他父亲不可能永远陪着他，我希望你能帮我们照顾他。”她的情绪突然显得有些激动，你愿意把这作为我们之间的誓言吗？
    一直坐在一边的辛达吸了一下鼻子，悄悄站起身，走到一边，继续盯着墙上的油画。
    薰一时语塞，“誓言”这个词对他来说有点太大了，这个“托付”让他莫名感觉肩上沉甸甸的的。
    “如果让你感觉为难了，不答应也没关系。”为了缓和气氛，虹勉强挤出笑容。
    “好的，我答应。”
    “谢谢，不过我希望你能在假期结束的时候再回答我，那样的话你能有充分的时间考虑。”虹握了握薰的手，“所谓‘誓言’，是不能够凭一时冲动就许下的，我拜托你的这个誓言，会追加【誓言之咒】，是要用生命来守护的，我希望你能慎重考虑。”她盯着薰看了一会儿，似乎想起了什么，“对了，青木杖的话，好像已经不能用了，我回去试着用魔法修复一下看看吧，这段期间我允许你使用厄洛斯之杖。”她看着伊塔米，点了点头。
    伊塔米虽然显得有些震惊，但也闭上眼点头同意。
    反倒是薰有些不知所措，“这样好吗？”
    “总不能让你连权杖都没有就当暮伊卡陪练吧？”虹笑了起来“再说，你总有要用到它的时候，青木杖不可能跟你一辈子。”
    “嗯……”
    “这样吧，为了保险起见，我给它施加一层变形魔法，让它和青木杖看起来差不多好了。”她把手放在厄洛斯之杖上，杖身显现一层刻纹，随后越来越小，果真变得和青木杖差不多了。
    “啊！真是谢谢您。”
    “不用客气，”虹走到门口的衣架边，摘下挂在上面的巨大的魔法帽，戴在头上，“薰，我选择相信你！不用听什么‘诅咒之杖’那样的歪理，加油吧！”她冲着薰微微一笑。“那我回魔法学院了，今天还有点工作要做。”
    “我送你。”伊塔米也向衣架走去，“薰，你不要有什么压力，听你内心的选择就好——对了，陪读，继续拜托你啦！”
    薰显得有些惊讶，皱了皱眉，还在考虑虹的话。
    “你怎么突然拜托起薰来了？”辛达追上虹和伊塔米，“要发生什么事吗？不会——”
    “别乱猜了。”虹整理了一下胸前的金色胸针。
    “是你说的‘赌注’吧？”伊塔米一字一顿地说。
    她点了点头，眺望着不远处的潭水，“多年以前，我的母亲，在觉得自己时日无多的时候，用余生作为代价犯忌给我进行了占卜，告诉我，在看到白书和厄洛斯之杖同时出现的时候，就是下注的时候，赌注是‘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东西’……辛达，今天能够看到你，我很高兴，虽然你说我老让我还有点来气。”虹半开玩笑地说。
    “真没想到，已经过了这么久了。”
    “哈哈，我也觉得很神奇，自己都死了这么多年了。”辛达爽朗地笑起来，“怎么样？把工作放一放，咱们三个去那边坐会儿吧！”
    三人来到潭边，随随便便坐了下来。
    “那孩子跟青萝有点关系吧。”伊塔米在地上摘下一朵野花，把玩着。
    “嗯，是青萝的孩子。”
    “果然。”
    “是那个啰啰嗦嗦的女孩儿吧？我好像还见过。”虹望着头顶上的浓绿的树叶，陷入回忆，“那个家伙可没少添乱啊！”
    “是呢，那个闯祸精……算了，不说她了，”辛达望着虹，“那个可不是简单的变形魔法吧？你是不是也预料到了什么？”
    她摇摇头，“变数太大，我预料不出来啊……”她轻轻扶了扶帽子，“我先走了。对了，我把你【显魂】了，只要薰君不出庄园，你就能凭自己喜欢显现出来。”随后她便如烟消散。
    “辛达，以前的事……”
    “都是过去的事了，还提它干嘛？何况……我已经死了……”
    “……嗯，那我也回修道院了，”伊塔米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
    辛达呆呆望着潭水，“别总借口忙这忙那了，腾出时间多陪陪虹和暮伊卡吧。”
    “……唉……”伊塔米怅然地点了点头，“对了，你说薰是你的弟子吧？那就拜托你把他教出师了吧，至少也要教得比你强啊！”
    “这可有点困难啊！”
    “那我就先走了——哎呀！虹这个人，自顾自的就走了……”他一边念叨，一边向山下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