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牧行路

    
    暮伊卡还在一旁睡着，其他几个人却因为刚刚的状况完全没有了睡意。
    “您说的是真的吗？”馒头搓着下巴，眉头紧皱，“这可不得了啊……”
    “墨鸾已经调查过了，不会错的……距离这里大概两天的路程吧，沿途还要经过两三个小村子，情况跟这里一样。”苍炎靠在屋里的墙角，声音黯然地说了一句。
    “怎么会这样……”薰双眼无神地呆坐在一边，还没有从震惊中走出来。
    “那个……可能现在说有些不妥，你们说的‘雪坟’到底是什么啊？”萌萌看着无精打采的三个人，还不太了解发生了什么。
    “萌萌大人您有所不知，所谓的‘雪坟’，就是字面的意思……雪中坟墓——而且是很多人一起的那种……”馒头把柴火投到炉子里，刚从外面拿进来的柴还带着星星点点的雪，发出轻微的爆炸声。
    “这……难道这里的人都是……”萌萌惊得眼睛都瞪大了，“集、集体墓葬？”
    “还不能断定一定是这村子里的人，不过照这个情况看……恐怕凶多吉少啊……”????一时间他们都不说话了，屋子里只听得见柴火燃烧的声音和暮伊卡均匀的呼吸声，炉中的火光映照在几个人的脸上，一闪一闪地跳动。
    没多久，天色渐渐亮了起来。
    虽然萌萌考虑到身边带着三个未成年的孩子，就这么贸然前往不太妥当，想要原路返回，但考虑到这里也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回去也不能保证一切顺利，商量了之后，还是决定继续往前走，看看情况。
    “什么啊，你们早都醒了。”暮伊卡懒懒地爬起来，还没完全醒过来，眯着眼睛，头还像小鸡啄米一样一下一下地往下低。
    炉子里的火渐渐熄灭，几个人都穿好衣物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准备出发，也没有再添火。
    四周的景色依然没有任何改变，但几个人的心境多少受到了些影响，显得有些闷闷不乐的，当然除了暮伊卡，他对几个人沉默的原因并不知情，加上昨天美美地睡了一觉，今天精力特别充沛，沿着定位钉跑来跑去，又笑又跳的，脸都冻得通红也一点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这样枯燥的跋涉持续了两天半，果然像苍炎说的那样，沿途的村子里依然没有半个人影，从屋子里的情况判断，这些人应该都是同一时间离开的。几个人的心情也随着目的地的接近而愈渐沉重。
    “那是什么？”暮伊卡看着远处凸起的山包，好奇地指着问薰。
    薰抬眼一看，心里不禁一紧，一股悲凉感觉袭遍全身: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但生长在北国的薰总听夜先生说起，在这片与雪结缘的土地上，存在着一种土生土长的残忍，那就是雪坟。面对暮伊卡天真无邪的紫色眼眸，他不知道该如何向暮伊卡解释。
    “小暮……”
    “欸？”暮伊卡刚要提醒萌萌忘记叫自己代号了，萌萌突然把那只大手放在他头顶上，他眨着纯净的眼睛，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在这大片雪原上，那个洁白的“山丘”构成一个相当规则的三角形，就那样突兀的存在着，让人的眼睛不得不长时间停在那里。
    “接下来你可能会看到残忍的东西，本来我不想再带你们过来的……不过……让你们看看也好，这个世界上并不都是看到的那样平和……”
    “大猩猩，你怎么突然这样了？你们突然间都怎么了？”
    薰听到这话，鼻子一酸，低下头刻意不向前看。
    暮伊卡本来还埋怨他们为什么突然都不搭理自己了，然而走了一会儿，他突然停下来。“那……那不是山，是人堆啊！”不知是害怕还是怎样，他不停地发起抖来。
    萌萌走过来，两手紧紧抓住他的肩膀，随后拍了拍他的后背，“我也不知道让你看到这个是对还是错，但是……男孩子是不能哭的，就算是哭……也不能让人看到。”
    暮伊卡紧紧咬着嘴唇，用力点着头。
    及到跟前，已经能够完全看清这“雪山”了:数不清的人像叠罗汉一样一层叠着一层，一直叠到最高点，所有的人都被冰严严实实裹在了里面，几乎每个人都保持着托举的动作，立在最顶上的那个人伸着双臂，抬头望天，一副虔诚朝拜的模样。
    几个人站在这雪坟旁边，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
    薰几乎是本能地跪下来，低着头，默默念诵起祷文，眼泪怎么也控制不住地流下来。
    雪坟，是祭祀的一种仪式，是从很久以前流传下来的残忍恶俗。落后地区的人们，生存完全倚赖自然恩典，因此对自然特别崇拜，而崇拜到极致，他们会奉上自己最珍贵的东西，那就是生命。当自然发怒时，为了平息愤怒，他们会选出“祭牲”也就是活生生的人，将“祭牲”迷晕后活埋进雪中……通常他们会将体弱多病者充当祭牲，这么做其实某种程度上能够减轻人口负担，也是为了人能在这艰苦的环境中生存下去，但这毕竟是不人道的，如今已经被大陆协会明令禁止了，但社会就是这样，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潜藏的那些黑暗，不是一纸公文就能轻易改变的。
    薰在祷告的时候，萌萌和馒头已经平复情绪，正绕着雪坟观察着，并不时交换着意见。
    苍炎装作漠不关心，实际上也支着耳朵听他们说话。
    “毫无疑问就是这附近的村民了。”萌萌叹了口气说道。
    “嗯……不过萌萌大人，在下觉得有点不对劲，”馒头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很仔细地看着冰块中的这些人，“你看他们脸上的表情——”
    “我也发现了，全都是微笑着的……”
    “对，但是除此之外，您看他身上。”馒头指了指最底层的那个人。
    “嗯？”顺着馒头的手指，萌萌也注意到了，“冻伤？”
    “没错，不止一个人身上有冻伤，而且是非常严重的冻伤，您再看这边的孩子，几乎没穿衣服，据在下所知，如果是真正的雪坟仪式，一定会穿得非常正式，且不论正式与否，这样的天气，就是出个门至少也要穿戴好才行，他们竟然这样就过来了，而且，这个数量也太大了，如果召大人调查得没错，所有的村民应该都在这里了，依在下看，这并不是什么雪坟仪式。”
    “嗯，有道理，如果按照你的思路去想，会不会是什么幻术？把他们聚集到这里又有什么意义？”
    “您这句话提醒了在下，这样就能解释他们为什么这么草草出门，并且没有任何挣扎，就算冻伤严重也都面带微笑了。不过也有说不通的地方，这里到我们去的第一个村子可是有两天的路程啊，如果是幻术，那得多大范围……这一点上来看，似乎也不太对。至于为什么聚集到这里，说实话，在下也想不明白。”
    此时，薰已经祷告完了，他缓缓站起身，默默注视这这座雪坟，没想到这种事直到现在还存在着。他走到暮伊卡身边，也不知道应该跟他说些什么，就只是默默蹲在他旁边。
    “再呆在这里也不是办法，这已经不是我们能够解决的问题了——召说他已经让墨鸾把这片雪原大部分都调查过了，可以肯定大贤者不在这里，而且来之前我朋友也说过，如果大贤者在雪原，那我们不用找她就会出现，现在咱们只能尽快北上，离开这里，到坠雪城之后，我会把这里的情况反映给当地的猎魔人特殊机关。”萌萌看到薰和暮伊卡尤其受打击，决定尽快离开，“时候也不早了，咱们的赶紧赶路。”
    “召大人，这附近还有村子吗？”馒头问在一旁发呆的苍炎。
    “哦，没有了，最近的那个要一整天的时间才能到。”
    “看来今天只能露宿了……”萌萌招呼薰和暮伊卡过来，“别发呆了都，准备走了。”
    薰拍了拍身旁的暮伊卡，站起身来。
    尽管努力赶路，但因为距离太远，还是没能赶到最近的村子，不过好在他们发现一个像是临时搭建起来的棚子，虽然破旧不堪，但好歹能避避风。
    同样是静谧的夜晚，天空也和昨天一样洒满繁星，然而因为心情不同，所见景物也不像昨天那样让人感到心情舒畅，现在的安静，静得有些许恐怖。
    火堆慢慢小了下去，本来应该在守夜的萌萌似乎正打着盹儿。
    薰睡不着觉，坐起来干瞪眼。而眼角的余光偶然瞥见门口的缝隙，竟然有金黄的光探进来，他觉得十分好奇，站起身，小心地朝门口走去。
    他扒开门缝，向着光源的方向望出去，外面，是一片金黄的茶园，无数金翅蝶上下飞舞，四处都耀眼无比。他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呆住了，不自觉地打开门，走到外面。微风拂过，茶树的清香沁人心脾，一片片茶树在微风吹拂下翻滚起浪花，看得人心旷神怡。
    “苍炎，暮伊卡！大家快来看啊！”薰转身叫其他人也出来看这美景，却发现偌大的茶园中，只有自己一人独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