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牧行路

    
    悼冥注意到薰突然跑开了，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忙要追过去。他的胳膊瞬间被拉住了。
    “唉唉，别理他，他经常这样突然发疯，一会儿就回来了。”苍炎朝他笑了笑，“来来来，尝尝这个。”
    “他好像很急啊……不会发生什么事了吧……”
    “啊！好意外，原来你也会担心别人啊！哈哈！”苍炎拍了拍他的肩膀，凑到他耳边，“还是说比起担心他，更担心发生的事啊~”
    “啊？你说什么呢？”悼冥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哈哈，说笑的，所以说根本不用担心那家伙，一会儿就回来了，走，咱们过去吃那个。”他指了指前面不远处的货摊，拉着悼冥走了过去。
    薰急匆匆地拨开行人，他不能确定方向是不是正确，但心里总有一种感觉，“一定要见到那个人！”然而一直追了很远，却再没见到那个一袭白衣的女孩。
    他停下脚步，四下一望，这里已经完全是陌生的地方了，应该是和来的时候完全不同的路，四周人也出奇的少，来来往往的，全都面无表情。可能是因为这一带得建筑大都是偏灰黑色调，显得昏暗昏暗的。????“你在找我吧。”
    身后传来一个娇小的声音。
    薰转过身，看到一个巫女打扮的女孩，她一袭白衣，头上扎着红色的丝带，挽着两个可爱的发髻，其余的头发瀑布般披散下来，简直要垂到地上。她的小脸圆圆的，低垂着眼睑……她的五官集合了所有可爱需要的要素，但薰却总觉得有些违和感，仔细一看才明白，这女孩没有任何人的表情。
    女孩朝薰伸出一双白嫩的小手，手指打开，里面是一个小铃铛。“这是你掉的吧。”她并没有张口，但声音确实传出来了。
    应该是之前那个人扯住自己衣领的时候掉出来的。他点点头，“是我的，谢谢你帮我捡起来。”说着他就要去拿。
    女孩的手又攥了起来，“是你掉的，却不是你的。”
    “对啊，这是我妹妹的，可以还给我吗？”
    女孩摇了摇头。
    “那怎样你才肯还我呢？”薰有些上火，但还是耐住性子跟她说。
    女孩向后退了一步，继续摇头，“这是巫女大人的，不是你的。”
    “巫女大人？你说小烛？！告诉我，她在哪里！”薰激动得抓着她的肩膀，“快告诉我！”
    “啊！”女孩惊叫一声，抬起眼睑，薰看到了一双纯白色的眼睛。他吓得赶紧撒开手。
    “白，别跟他闹了，大人有令，带他过去。”声音同样是从女孩身上发出的，但却不是之前听到的声音。
    仔细看的话，可以看到女孩的的脸上是有重影的，这重影越来越清晰，随后竟然直接分裂出了另一个女孩，她长得和这个白衣女孩一样，只不过身上穿的是一身黑色。
    “巫女大人令我们过来接你。”女孩抬头看着薰，她的眼睛是纯黑的。“请随我们来。”
    白衣女孩面无表情地笑了两声，蹦蹦跳跳地跟在黑衣女孩后面，她们也不看薰，径直向前走。
    薰别无选择，虽然这两个女孩很可疑，但她们一定知道些什么，如果放弃了这个机会，那可能永远都没办法见到小烛了。
    尽管内心忐忑，他还是跟上了两人。
    两个女孩毫无障碍地朝前走着，薰茫然无措地跟在后面，身旁的景色越来越模糊，最后只剩下斑斓的色块，如同万花筒般诡异而绚丽。
    “这什么地方？”薰来回看着这些变换的色彩，只觉得眼花缭乱。
    “这里是神道，我们要去天灯穹顶。穹顶被强大的结界包围，只有这条神道能上去。”白衣女孩说。
    “任何不被允许妄图接近穹顶的人都会被处刑。”黑衣女孩也淡淡地回了句。
    “神道？原来如此，天灯的墙壁上画的，就是你们说的巫女吧……话说天灯的穹顶竟然是要用这种方法上去的啊……那个老太太说的，竟然是真的。”
    斑斓的色彩渐渐淡去，周围的景象又回到正常的样子。
    薰抬头看着这大得夸张的穹顶，惊得无法言喻。穹顶的正中是一个巨大的水晶，正放射着幽幽的光亮，四周并不见人影，只有从穹顶垂下来的一道道巨大的青纱帘，把四周的一切都弄得雾蒙蒙的。他四处张望，感叹这穹顶竟然有这么大的空间，但同时他的心头也泛起阵阵难过的情绪，这么大、这么空旷，却没有什么人……如果生活在这里，那将是一种怎样的孤独啊……
    他跟着两个女孩，走过了好几道青纱帘，终于能依稀看到正中的大殿了。再近一些，便可以分辨出更多细节，大殿上，一个模糊的身影静静坐在那里。
    薰的眼睛立刻湿润，拨开两个女孩，边跑边喊“小烛——！”
    及到跟前，他已经热泪盈眶，喊她名字的声音都是颤抖的。“小……烛……”
    女孩像是刚刚听到了他的声音，把脸极其缓慢地转向他。
    薰用模糊的眼睛仔细看着那张熟悉却又陌生的脸。小烛变得越发清秀，就像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她身着纯白色的长裙，那一头长发一直垂到地面，如同丝绸一般顺滑……她的脸已经面对着薰了，但双眼却呆滞地刚刚移动过来。
    薰感到一阵心痛。
    “烬……哥哥……”她伸出纤细的五指，在空中摸索着……
    薰紧紧闭上眼睛，眼泪不受控制地滑落下来。忍了一会儿，他抽抽噎噎地说了句，“在……这儿呢……”
    小烛把手放在薰的脸上，慢慢抚摸着，“哥哥，你哭了……”她帮薰拭去了眼泪，面庞马上又湿了。
    “没……没有……哪有啊……”薰还在做卸无力的辩解。
    “你骗人，你不是欺负我……看不到吧……”
    薰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小烛……你的眼睛……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对不起……对不起啊！哥哥没能保护好你……让你受了这么多委屈……对不起啊……”
    小烛还是和曾经一样，轻轻捧起薰的脸，“你怎么了？不要哭啊……我没事的……我……没事的……”虽然这么说，可她的双眼，同样如同决堤，泪水不住，奔流而下。
    久别的兄妹见面，却没有什么欣喜，只是心痛……两人就这样相对着，哭了很久。
    青纱帐中，光影迷蒙，小烛挽着薰的手臂，靠在他肩头，本来苍白的脸颊因为刚刚的痛哭泛起了一点红色。
    薰控制了好久的情绪，张口问她“你……这是怎么弄的……是不是祭炎鸿烈那家伙——”
    “跟爸爸没关系哦……”她缓缓喘了口气，“是我自己选择的。”
    “你不用替他说话，我总有一天——”
    “确实是我自己的选择。”小烛的手指轻轻掩住薰的嘴唇，“烬哥哥，给你看个好东西。”她显得有些兴奋，朝着下面穿着黑色和白色衣服的两个女孩喊道“白泽，到我这儿来！”
    两个女孩儿接到她的命令，合为一体，用力一窜，来到薰的面前，薰仔细一看，竟然是一只尾巴极其巨大的白狐一样的野兽，雪白的毛发上面还有许多奇怪的黑色花纹。小烛把手轻轻担在白狐头上，“哥哥，这是白泽，是我的灵兽，就像我的眼睛一样。”她亲昵地抚着白泽的毛发，带着小女孩的那种自豪，“我现在也能独当一面了，他们都叫我时间巫女……哥哥，谢谢你一直以来那么呵护我。”
    “白泽……”他突然回忆起之前看到的那幅壁画，上面画的女孩儿的身后，便是这个像狐狸一样的野兽。
    “我是时间巫女，现在这里都是我的领域哦！”小烛张开双臂，仰头，对着穹顶，“我是不是很厉害啊！哥哥，你看，我很好，我没事的，你一点也不用担心我。”
    他知道，她说的是假话。
    “哥哥，今天邀请你来，我是有事想告诉你的，你要答应我几件事，要没有任何条件地答应，好不好？”
    薰笑着点点头。
    “首先，关于我的事，一概不许问，也什么都不能对外人说。”
    “嗯，我……答应……”
    “第二，哥哥你现在已经不是祭炎家的人了，以后，不要再叫那个名字，也不要告诉别人那个名字。。”
    “嗯，好的。”
    “接下来，不要记恨祭炎家，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记恨，不要复仇。”
    “这个不行！都是因为他们，你我才会流落成这样，你天生善良愿意原谅他们，我可不行！”
    “哼！你说话不算数，你刚才都答应过我的！”她生气地撅起嘴，“你走吧！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了！”话似乎说得有些急了，她急促地咳嗽起来。
    薰忙过去轻拍她的背，一边赔不是，“好好好，听你的，不记恨，不记恨总行了吧……”
    “这才对嘛！”她缓了一会儿，气息总算平稳了。“还有一件事，你也要答应我。”
    “好，你说吧，我都答应你。”
    “嗯，这才是哥哥！”她笑得很好看，“最后一件事就是……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不要去恨任何人，就算我是被人杀死的，你也不要恨那个杀我的人……”
    “小烛……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是时间巫女，过去与未来所有的时间，我都可以随意穿梭，我能够看穿所有的一切，然而即便如此，面对命运的洪流，我只能默默看着，无能为力……哥哥，你能了解那种无力感吗……”
    薰听着她的话，再次悲上心头，看着虚弱的她，心疼得眼眶湿润。
    “为什么一定要这样？为什么非得是你不可？走吧，跟哥哥走，你说的那些哥哥都答应，走吧……咱们离开这里！”
    “你知道的，我不能离开这里……我是时间的导引者……”
    “为什么……为什么非得是你……”
    “时间不早了，你得回去了……”小烛强忍住悲伤对他说。“原谅我什么都不能告诉你……”
    薰已经完全听不到小烛的声音，他意识到自己已经被送出了天灯穹顶。
    “这画有什么好看的，乱七八糟的，喂，喂！”苍炎伸出手在薰的眼前晃了晃，“你怎么看得这么入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