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人出来说了两个消息,一好一坏。
好消息是太子妃的命暂时保住了。
坏消息是太子妃的命只是暂时保住了。
“副院判说,晚点时候娘娘很有可能会发热,娘娘能不能彻底救回来,就看发的这场热能不能降下去!”
宫人出来就报了个信。
过了好一会后,太医们陆续告退出来,院判领着副院判去禀告太子,常妈妈才在人群最后出现,神情疲惫的请了秋曳澜到回廊的尽头说话,“如今还不知道娘娘会烧成什么样,副院判话里的意思,怕也只能指望江家祖上庇佑……郡王妃先回去吧!”
秋曳澜是很想留下来给常妈妈搭把手,一起照顾婆婆的,但她也知道,现在江景珩刺杀祖母的事情要隐瞒,那自己当然不好留在东宫过夜。所以踌躇了下,就问:“那我把安儿带走?我想如今父亲肯定惦记着母亲,妈妈你更加不可能离开母亲太久,虽然他身边的宫人肯定会好好照顾他,就怕他顽皮起来荒废了功课,到时候叫父亲与母亲失望!”
其实江景琨现在还小,就算不小了,他的最终栽培目标又不是考状元,亲祖母出了事,做嫡孙的心神受扰,耽搁上几日功课也不是什么大事——那叫孝心!
常妈妈知道秋曳澜这么说,真正缘故是担心太子夫妇无暇顾及江景琨之后,江景琨被坑——单纯为江景琨考虑的话,常妈妈倒是赞成秋曳澜的提议的。
但考虑到政治局势,常妈妈却只能叹口气:“郡王妃一番好意,不过这事老奴作不了主,还得请示太子殿下!”
太子当然不会答应让秋曳澜接走江景琨,即使有永义王牵头,如今支持惠郡王的臣子们,绝大部分还是看在了江景琨的份上——惠郡王在他们眼里就是个过渡的——所以江景琨要被送回崇郡王府抚养,这叫文武百官怎么理解?
秋曳澜皱了皱眉,但也无可奈何,只得退而求其次:“那么我一会去看看安儿,叮嘱他几句?”
“郡王妃请便就是!”这个倒是常妈妈能做主的,念及秋曳澜方才反应快才救下太子妃,又帮忙瞒下真相,常妈妈现在对她很是亲近,能给的方便都给得很爽快,“一会让这边随便哪个宫人给您引路!”
秋曳澜点了点头,就小声问:“眼下这事,出去后要怎么说,父亲那边有吩咐吗?”
“您先去看惠郡王世子,老奴且去禀告太子殿下,回头再跟您说?”常妈妈摇了摇头——救治太子妃的过程中,太子不知道是不是怕打扰了太医们,没有传话进去过,所以要知道今天这事对外的官方口供,还得她去见了太子才知道。
闻言秋曳澜看了看天色,也不耽搁了,起身就找了个宫人带自己去见江景琨。
江景琨看到她非常惊喜,又是抱又是叫了好半天,才高高兴兴的挨着她问:“婶母您怎么来了?”伸长脖子四处看,“十七弟跟二十三妹来了吗?侄儿好些日子没看到他们了!”
“他们今儿个没来,过些日子再带他们来看你。”秋曳澜捏了捏他面颊,哄了他一会,就有意无意的提醒他这两天警醒一点——不过这话跟小孩子说到底是不够的,所以她又话里话外敲打了几句他的身边人。
江景琨从前养在秋曳澜跟前时,自有一班伺候的下人。但他被接到祖父祖母身边时,是一个都没带。所以眼下这些都是太子妃的人,还不知道正殿那边发生的事,跟着太子夫妇这两年的态度走,对她的敲打未免不以为然,不但不以为然,而且还有些“要防范也应该防范你才对”的意思。
秋曳澜冷眼看着也不在乎——她相信太子过会也会派人来给这些人上上课的,至少得打听下她过来说了什么不是吗?
她对这些人的戒备与不信任原也不是很在意,不过这些人既把她当贼一样防着,那当然是不给她跟江景琨单独相处的机会。秋曳澜本来想趁机问问侄子上次没说完的话,现在却是没机会了,陪江景琨到常妈妈那边打发人来请,她只得遗憾的跟侄子告别。
江景琨对此当然是很不满意的,他是叔叔婶婶带大的,本来就跟江崖霜夫妇亲近,而且那时候江崖霜夫妇带着几个孩子,也就住一座三进带花园的独门院子,一家人成天是抬头不见低头见,非常的亲切热闹,他也有弟弟妹妹做玩伴。
到了祖父祖母跟前,原就因为忽然被抱过去,既不熟悉也有怨气,祖孙之间很花了一番功夫才亲热起来不说,太子夫妇就养了他一个孙辈,他没有身份仿佛年纪相近的小伙伴了,小孩子就觉得寂寞无趣。
所以加倍的想念叔叔婶婶跟江景琅等人,现在秋曳澜来了一会就走,小孩子顿时就哭闹起来:“我不要婶母走!我不要婶母走!这东宫待着有什么意思?几天才见一次祖父,见了面不是问我功课就是给我布置功课——哪像十九叔那会还给我跟十七弟讲讲故事、还抱我们玩……”
他大哭大闹,满地打滚——秋曳澜只能留下来哄,好不容易把他哄好脱身,再去正殿那边见常妈妈时,天都快黑了。
所以常妈妈长话短说:“太子殿下说,就用您之前着十一孙小姐去太医院那边请太医时的说辞,惠郡王妃有孕在身却不自知,今儿个因为一些事情,在东宫里动了胎气,如今不宜移动!太子妃娘娘心疼媳妇,索性留了她在东宫住下,等调养到能移动了再送她回惠郡王府去——为了不连累您,对外就说惠郡王妃之所以动了胎气,全因敬郡王妃不小心所致,而敬郡王妃懊悔万分,竟然想不开到了触墀的地步,把十孙公子跟十一孙小姐他们都吓坏了!”
由于太子妃疼嫡媳是人尽皆知的,惠郡王妃进门以来,先没了个孩子,好容易生下江徽宝,还只是个女儿,如今又有了身孕,做婆婆的特别看重些,也是合情合理。这样也顺便解释了接下来太医们会驻扎东宫一段时间的缘故。
至于说江景珩跟江徽珠被吓坏了,秋曳澜估计这两个侄子侄女怕是会被软禁一段时间。江徽珠应该是警告她不该说的闭嘴;江景珩么……估计吓坏之后,一病不起也是有的。
“就是不知道惠郡王妃会被怎么处置?”听常妈妈话里的意思,敬郡王妃肯定是完了——本来就只是庶媳,眼下又受了重伤,无法自己体面的出宫,太子一句话定成炮灰,不管她触墀之后还能不能活,反正罪名是扣定了!
但惠郡王妃……
纵然江景珩刺杀祖母不是她指使的,到底是她带进宫的庶子做了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按照常理来说,她应该比敬郡王妃还悲剧!
“但公公现在着紧要扶持他那个宝贝大儿子,若是不给惠郡王妃条生路,永义王又怎么会继续给惠郡王卖命?”秋曳澜觉得有点吃不准,“如今朝堂上惠郡王党的核心就是永义王,如果永义王灰了心,那么好不容易拉起来的惠郡王党怕是就要分崩离析了!”
“不过公公不处死她也没什么,反正我是没打算让她活着再回到惠郡王府去!”秋曳澜出了宫门,冷笑着回望了眼正殿方向,上了马车后,才从袖子里取出帕子,仔细的擦拭着手指——趁着方才一团糟,她已经将之前劝说惠郡王妃服用的那个小瓷瓶,让木槿悄悄的藏到了正殿附近的一个小树洞里。
将帕子塞回袖中,秋曳澜眼底寒芒闪烁,“就让你再活一个晚上吧!”
她回到府门前的时候,负责看守崇郡王府的侍卫们真是如释重负:“郡王爷,您看,郡王妃这不是好好儿的回来了?”
秋曳澜起初不解,挑起车帘后看到门槛内脸色铁青的江崖霜,才恍然是自己的迟归让丈夫感到担忧,想亲自去东宫找,却被侍卫阻拦——但侍卫也知道他身份棘手,所以非常为难。
正僵持着,万幸秋曳澜回来了。
“咱们进去说!”看到妻子神情平静的进门,江崖霜明显松了口气,正待询问,却见她抛了个眼色过来,心下一动,便没作声。
夫妻两个一直进了后院,安抚了同样担心的孩子们。这会已经过了饭点,江崖霜他们为了等秋曳澜却还没用饭,正好一家子一起用——之后又陪孩子们说笑了会,才打发乳母送他们回房安置。
到这时候,夫妻两个才有功夫说正经事:“母亲遇刺了!”
“谁?!”江崖霜本在担心妻子今儿个被母亲喊到东宫去受了多少委屈,却不想乍闻母亲遇刺,不由一惊!
“景珩干的,不过你放心,母亲被救回来了。”秋曳澜看着他,“父亲的意思是这事不要外传——如今是拿了八嫂做幌子,说她有孕在身而不自知,在东宫里动了胎气!你怕是不方便明着去探望!”
江崖霜脸色变幻片刻,淡淡道:“我就是想明着去,也不是我想去就能去的!”
秋曳澜顿时想到方才他何尝不是想去东宫找自己?却到底被拦阻在这府邸之内,本来因为婆婆情况不大好的心情越发低落,沉默了好一会才道:“方才回来的路上,我让马车在十八姐姐府前停了停,木槿下车去跟姐姐的门子说了声,明儿跟姐姐一起进宫去探望母亲——当然,名义上是探望八嫂。我出东宫前跟常妈妈说好了,八嫂是咱们这一房的嫡长嫂子,断然没有她出了事情,我跟十八姐姐不专门去看一看的道理。”
“……”江崖霜似乎在想着什么,闻言只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秋曳澜本来一直很担心他——怕他知道母亲的伤势后情绪失控,毕竟之前江太后、永福长公主跟陶皇后出事时,江崖霜的反应都很激烈。
可现在看他虽然不能说轻描淡写,但也没有前几次那种撕心裂肺的哀痛的地步,倒是松了口气:“想是因为相处时间不长?”
反正丈夫不出事就好——她没再把这事放心上,想着次日要做的事,可不能精神不济,梳洗了下就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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