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末世行

    
    这个星球联不上星网, 也找不到路标。乐—文王制霸他们都是头次来, 只有随机选个方向走。
    步行大约半小时，正前方一块岩石突然翻转。“毕波”一声轻响，白色的光幕迅速弹出, 几个一看就不像好人的壮士穿越星门没头没脑狂奔，紧跟着光幕里又钻出来几个看上去更不像好人的壮汉，前者逃后者追, 一眨前全跑远了。
    再走一会儿，三点钟方向和五点钟方向同时弹出白色光幕。从三点钟方向的白色光幕中钻出来几位姑娘, 绿头发红眼影黑唇膏蓝指甲油的葬爱家族风情看得白芷目瞪口呆。五点钟方向的白色光幕中钻出来一个穿深蓝色工装的白毛老头，这位老司机抬头看天原地转了个圈，半点没犹豫选择九点钟方向前进。那几位姑娘聚在一起摆弄一个圆形仪器, 很快她们也选好了前进的方向一一和老头平行。
    传说落点随机，半天就遇上两个落点和他们相同的，这个重合率太让人感动了。王制霸咒骂着把前进的方向改成九点钟。
    翻过连绵起伏的沙丘，天黑时他们接近一个峡谷，峡谷峭壁上钉着一个巨大的标语牌, 用多种语言写着：“去航空港的空中巴士每行星自转三周来一次。”峭壁阴影中十几堆篝火, 他们先前看见的那几个姑娘和老头各踞一个火堆, 彼此之间、和别的火堆或者说小团队都离的挺远。王制霸一边咒骂“随机个屁”一边选择一个峭壁下的凹处休息，离那些人同样挺远。
    第二天清早一艘破破烂烂的无人驾驶巴士降落在离凹处不远的地方, 他们这个二十多人的大团队最先上了巴士。一转眼一百个座的大巴士就挤得满满的，连过道都站满了人。后到的几个小团伙只能蹲车顶挂车壁。
    空气循环系统中除了那几个葬爱家族姑娘香气奇葩的化妆品味道，还有失去理想很多年的老咸鱼味和可能半年没洗澡的汗臭味。
    蔺云来从上巴士就开始不停打喷嚏, 从他装样子的双肩背包里翻出来一盒口罩版过滤呼吸器分发给大家。金洙可怜巴巴的看着云来，恨不能从眼睛里伸出两只小手问他讨。
    王制霸从站在过道里的两个葬爱家姑娘的鱼网水蛇腰夹缝间用力对金洙翻白眼，可惜阻碍重重白眼没有杀伤力，金洙依旧深情痴望。
    大家毕竟抱团跑路的，几个过滤呼吸器又不是什么好东西，白芷拿过盒子斜递过去，说：“想要你说话嘛。”
    “谢谢。”林恩抢着接过盒子给小伙伴们分发，车厢里的气味实在可怕，连王制霸都拿走一个。
    一盒呼吸器有三十只，他们人手一只还多出几只。林恩打算把盒盖扣上的时候，坐在他前面的白毛老头递过来一只十几厘米长手指粗细的透明试管，说：“换一只。”
    试管里用透明油状液体浸泡着十几粒米粒大小的深蓝色小石头，林恩认不出是什么，看不透来历的东西他也不敢交换。他摇摇头，把盒子还给白芷。
    白芷也看不出那是什么，对老头儿摇摇头，勾了一只扔给对方。老头再递试管白芷又摇头，他道了声谢就把那根试管收回去了。
    空中巴士晃晃悠悠横穿沙漠。太阳越升越高，巴士里的温度也越来越高，气味当然也越来越不好闻。一个脑壳里全是胆子的家伙摸出工具想把密封的车窗撬开，他的同伴阻止他用的方言白芷没听懂，但是没长脑子的那家伙肯定听懂了，握着尖头扳手反手就是一扳手，同伴脑壳开花血溅不止三尺，捂着伤口叫骂还手。
    在这么狭窄的空间动拳脚误伤不可避免，前后左右沾到血的人都很不高兴，两个人的动手很快升级成一群人的乱斗。
    混乱中不知道谁砸出一个大火球，把两个倒霉蛋烧成黑炭还把巴士的车壁烧穿一个洞。高速气流灌进洞口，车厢瞬间撕成两截，在高空气流中翻滚。
    白芷抓住伸向她的几只手中的一只，那是蔺云来的手。
    原本挤成沙丁鱼的人群瞬间四散。云来拉着白芷在空中翻了不知多少个跟斗，降落在一座沙丘顶上。
    “真是倒霉，怎么就遇上打架了。”云来不管自己，先给白芷掸身上的沙粒。
    “巴士那么破烂，还是无人驾驶，这种事应该蛮多的。”白芷眯着眼睛看天空中迅速坠落的黑点。
    “扑通”，白毛老头头朝下落在离他们几十米远的地方，一头扎进沙堆里。
    开启临时星门跑路的都不是庸手，云来和白芷都没有过去帮忙的意思，他俩对看一眼，云来警戒，白芷看备注。
    张天照：我和郝星在一起，海风秋和郝朗离我们很近。
    岳洞庭：王制霸离我不远。
    海风秋：洞庭你和王制霸一起，咱们是和他们汇合还是自己抱团看这里情况。
    白芷写：我和云来在一起，那个白头发老头离我们很近。
    她才写完备注，几个壮汉从天上争先恐后摔下来，最近的一个离她只有不到二十米，溅起来的沙子差点蹦进她眼睛。
    云来拉着白芷后退远离。那几个壮汉爬起来聚成一个包围圈把白毛老头围住。一团很浓的绿雾从白毛老头外套口袋喷出来。离老头最近的两个壮汉都沾到一点绿雾，吓的立即蹿开了。另外几个壮汉也跑向上风口。
    白毛老头跑开几步折向蔺云来和白芷的方向，他看上去年纪很大，跑的却不慢，一眨眼就从云来身边跑过去，还边跑边喊：“快跑！不能落到他们手里！”
    云来把白芷甩到背上，迈开大长腿追着老头跑，也边跑边喊：“贼老头，我们又不认识，你坑我们干嘛！”
    “病毒，三分钟内空气传染无药可救！”白毛老头说完发现风向变了，摸出一个拳头大的小机器打开。蓝光一闪，一个小型传送门在他身前出现，他抓住身后的蔺云来用力一拉，就把两人带进传送门。
    传送门的这边，天空雾沉沉的晦暗不明，远处无数根黑色晶柱高耸入云又扭曲狰狞，脚下的黑色大地也呈半晶化，看上去这个星球曾经发生过大规模的核爆。
    白毛老头紧张的盯着身后，直到白色光圈消失才大松一口气，扯下过滤器，说：“那几个是打劫的惯犯，还好他们怕死不敢追过来。”
    病毒未必是真的，那几个人也不见得真是打劫惯犯。但这老头刚才企图用他俩挡枪眼都不眨，拽他俩过星门也不大可能是好意。
    白芷一言不发写备注告诉小伙伴们她和云来刚才经历了什么。
    蔺云来也把呼吸过滤器摘了，不客气的问：“这是哪儿？”
    “云墟，晨风星系三号宜居星。从前这里是全宇宙最美丽的星球之一。”老头看着丑陋的晶柱森林感概万千。
    “老爷爷，刚才那是哪儿？”白芷照着海风秋的备注问，还刻意装出不知世事的天真模样。
    “星墟的星之海，”老头又感慨上了，“几万年前，星之海是整个宇宙最伟大的空港，没有之一。哪怕是现在，开启临时星门也有二十分之一的机率随机落点在星之海的六个宜居星上。”
    这些临时星门在制造时肯定就确定了落点，落点随机只是贩卖临时星门组织的夸张噱头——毕竟对于亡命徒来说，随机传送听上去更容易摆脱追兵。
    白芷仍旧照着海风秋的节奏提问：“老爷爷，星墟离云墟远吗？”
    “九墟之间的实际距离都很远很远，不过有星门去哪都不远”白毛老头乐呵呵抖呼吸器外面上的沙土，“你们想回去找你们的同伴？”
    云来冷冰冰的回答：“当然。”
    “可是刚才我用掉了最后一个随机传送门。”老头儿皱着脸，苦巴巴的小气样子很欠揍。
    蔺云来冷冷的说：“不是你放毒，我和你联手未必不能干掉那几个惯犯。”
    “你们要不是走投无路也不至于开临时星门逃命。”老头自以为幽默的冲白芷眨眼睛，“星之海的空港可是全宇宙亡命徒的聚集地，这么可爱的小妹妹被坏人吓哭了怎么办？晨风星系比星之海安全多了。”
    白芷看上去没有多少武力值，跨过临时星门以后她也没有表现武力值的机会。连刚才跑路都是云来背着她，显然这个老家伙误会她需要别人保护。
    被人家坑了一把还被人家带到完全陌生的地方，保持这样的误会也很不错。云来笑一笑，说：“老人家为我们考虑的真周全。”
    “我老人家活到八百多岁，从来没有白收过别人的礼物。”老头把那个口罩版的过滤器对折起来揣进外套口袋，“你们两个小家伙一看就是第一次出门，在你们家里的长辈找到你们之前，我会好好照顾你们的。我叫瑞根，你们叫什么？”
    云来也在看备注，白芷一直在文字转播。海风秋叫白芷装小白兔，不要再说话，让云来去套老头的话。
    “我叫阿来，她是小白。瑞根爷爷，除了开启临时星门，还有什么办法离开这里？”
    “跟我走。”瑞根两条白色的眉毛快活的抖了抖，掏出一架带车斗的悬浮摩托。
    云来爬车斗里坐下，给白芷留出三分之一的座位。等白芷上来，他还美滋滋的说：“瑞根爷爷，别开太快。”
    “年轻真是好啊。”瑞根感慨着，把摩托车升上十几米高的半空。
    这颗行星的地形很单调，除了高耸入云的黑色晶柱就是半晶化的黑色大地，视线所及之处没有第二种颜色，似乎除了他们三个人也没有别的生命。
    摩托车飞进晶柱最密集的区域，灵活的钻进一个通道口，在曲折又复杂的通道里拐来拐去又飞了半个多小时，通道渐渐由黑色晶化体变成锈迹斑斑的金属质地。再飞了一小会儿，他们看见了个井式隧道，还有附带六个普通巴士那么大破轿厢的，破旧得像是废弃了的升降机。老头儿径直把摩托车开进一个轿厢，落地把摩托车收起来，在门口的键盘输入一串密码。
    轿厢就这样敞着门，摇摇晃晃下落。
    “第一次到这儿来的人，看到下面的黑镜城都很震撼。”瑞根笑眯眯蹲在门口，示意他俩再走近一点，“我每次从地面下来都愿意再看一眼黑镜城。”
    星际通用语里“黑镜”是个专有名字，指的是在某些生存条件达不到宜居星标准，又需要开辟居住点甚至城市时，使用网架结构固化笼罩在城市上空的实体防御罩。郝星收集资料时第一次发现“黑镜”这种比他们在地球上山寨出来的防御罩还落后的技术时大惊小怪的召唤小伙伴们看稀奇。所以不只白芷，就是蔺云来也对黑镜略有所知。这玩意儿与其说是实体化的防御罩，还不如说是节能版的防御罩。网架结构和固化的实体防御罩壳非常便宜，消耗的能源只有普通防御罩的两百分之一。相比较而言，在能源极度紧缺的地方，安装麻烦、必须随时监控维修这种缺点就不算大缺点了。
    虽然白芷和云来都看过黑镜的实景视屏，但是巨大的地下空间和一眼望不到边缘的地下城市呈现在他们眼前时，他们还是惊到了。
    这座城市的建筑物依照地势分布，飞檐斗角和雕花的门窗栏杆风格类似古中国木建筑，低处的楼顶是高处的人行道甚至街边花园，明亮灯光下，处处绿色。一条河流横贯整个城市，河流两边的建筑但有飞檐必挂灯笼，五颜六色又造型各异的灯笼倒影把沿河渲染得极美。
    “真美。”白芷赞叹，从了无生机的荒芜地表突然切换到这样生机勃勃又流光溢彩的华美古风城市确实令人震撼。
    “黑镜在哪儿？”云来到处张望，他们现在离城市还有一段距离，正沿着垂直的峭壁下降。
    “上面。”瑞根指指头顶。云来仰着头看，白芷也抬头看，头顶虽然黑漆漆的没有光亮，但是他俩视力都很看，能清楚看见经过固化处理的岩石层。
    白芷立即明白了，黑镜城把城市建在地底的巨大空间里，网架结构当然也不需要了，而防御罩的壳体安装在地表之下的夹层里，等于给壳体加装了一层岩石和土壤的保护层，也降低了维护费用和难度。
    白芷曾经在地下洞穴生活过一年多，她本人很不喜欢幽居地下不见天日。这颗行星外面能够呼吸，天空一直密布阴云也比在地下穴居来得舒服。要是她当城主，她肯定选择把居住生活的城市建在地面，把农业生产基地放在地下。把整个城市建在地下，还是缺能源的锅。
    “据说从前哪，整个晨风星系的宜居星地表都是这样的美丽城市。”瑞根目不转睛的看着河上灯影。
    白芷想像下面的河流倒映星光云影，微风拂面，阳光落在雕花窗上的美丽画面，心驰神往。
    “回家我给你建一座这样的城市。”云来贴着白芷的耳朵轻声许诺。
    白芷微笑着点头答应。虽然她很反感云来和张天照互相感知，但是说得出这样话的人肯定是张天照。
    云来低下头，在白芷的额头轻轻落下一吻，又一吻，退回原来的位置。
    瑞根又感慨：“年轻，真好哪。”
    半个小时之后，瑞根把他俩带到据说是整个黑镜城唯一一家能使用特制智脑连接星网的酒吧，和老酒保商量借用智脑给这对小情侣发通讯报平安。
    “你的老脸不值钱。”老酒保一边用抹布揩酒杯，一边用眼角的余光观察这对漂亮孩子。
    小姑娘雪肤樱唇，又软又软不谙世事。小伙虽然表情严肃，但是那双漂亮的桃花眼让人怎么看都觉得他风流倜傥。酒吧里的几个女招待来回穿梭，总是有意无意擦着他，他完全不当回事。这两人穿的外套长裤鞋子都是在哪都能买到的大路货，但是露出一点点的衬衫领口是纯天然材质手工纺织又手工缝制的。两人手腕上戴的手环一模一样，那可不是情侣手环，是在黑市上炒到天价的大空间储物手环。
    总而言之一句话，这对小情侣是不知道哪两个倒霉贵族家的熊孩子，可能是私奔，也可能是被对手或者仇家坑了，穿过随机星门沦落到这里，让好运的瑞根捡着大漏了。
    白芷负责文字直播，不在现场的三个小伙伴都在看直播并且发弹幕出主意。
    云来负责说话：“连上星网我可以转帐给你。”
    “我们离六十个大区太远了，不管哪个大区的货币在我们这里都没有用。”老酒保总是有意无意瞟云来搁在吧台台面上的手。
    “日行一善哪，罗大保。”瑞根拿着酒瓶轻轻敲台面，“等他们家长辈过来接人，还不是随便你开口。”
    “照顾这俩孩子，领着他们到安全区来的人是你，我可没脸承人家长辈的大人情。”老酒保也不是头回和瑞根搭档挤好处了，两个人一唱一和配合得天衣无缝。
    “我现在穷的喝酒都要请你请，我要是有钱给他们上网，我就一个人揽这个大人情了。”瑞根开始哭穷。
    就算能上网，他们也变不出接通讯的长辈。云来假装为难的说：“瑞根爷爷已经帮了我们很多，不能再麻烦您了。我们……其实也不急着联系家里长辈。”
    所以，这是私奔的熊孩子？老酒保抬抬眉，额头现出皱纹。谁家孩子私奔，大人找到肯定都是悄悄接回去，那么让孩子自己通知家里长辈就没多少好处捞了，不如留下人把那对储物手环挤出来，再打听清楚底细，把他们的下落卖出去。
    “既然如此，你们就请回吧。这三杯酒我请客。”老酒保做了个手势，告诉瑞根，卖情报的好处归他。
    “哎，年轻人哪。”瑞根大摇其头，“你们的货币在黑镜城不能用，又不肯联系家里人，你们吃什么，住哪里。有情饮水饱吗？”
    白芷顿了一下，装娇羞低头，其实是在翻看手环里哪些东西可以变卖。
    云来得意洋洋对瑞根挤眼，“瑞根爷爷，黑镜城的硬通货是什么？”
    哟嘿，这小子是有备而来！
    瑞根下意识回答：“能源。”
    老酒保也不装了，转身手臂撑住吧台，探出半个身体，说：“高品质的能源块。”
    别的东西拿出来或者会暴露他们的外来户身份。但是他们才到结霜帝国时收到三千块高级能源。海风秋后来给每个人都分了一些。这些能源块在结霜帝国不能正大光明拿出来用，在远离六十个大区的星墟和云墟拿出来就没什么问题了。
    白芷立即备注：结霜帝国星门管理处错发给我们的高级能源块在九墟是硬通货，可以当钱花。
    云来点点头，满不在乎的说：“谁出门行走不带几块备用能源。”
    “高级的？有多少？我都要！”老酒保压低声音，“我保证价格比别人开的公道。”
    云来笑嘻嘻看着瑞根，“瑞根爷爷，回我们来的地方，怎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