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马蹄声愈近,已快至村口。
为首的在马上比了几下手势,示意进村后如何如何,左边如何右边如何。
数人甫一下马,紧接着沿村外的诸家灯火忽的亮起,院门打开,里头迅速冲出一群官差模样衣着的人,便是肃宁王留下的衙役了。
“哼,一群软柿子,找死!”
衙役中无人接话,只又听一阵声响,自后头屋舍中又跑出两支小队,跑出来后排开成半围之态,只着寻常庄稼衣衫。
火光中,那贼人头领面色果然变了。
“你什么时候还调了这样一队衙役来?”
“每日分两次,每次教一二扮做寻常农夫担着柴草进村的,这伙贼子旁的不行,消息倒灵通,只是委实沉不住气了些。”
展颜明了,梁豫洵离村时便布下了计策,先拨了粮米给村民,教人晓得富水村多粮食,大张旗鼓地领着府尹同诸人回城,只留下十名衙役在村里看守,那贼人二十余人,必不会把区区十个衙役放在眼中,势必要盘算着前来抢掠,便可一网打尽了。
怪道那日离村时,展颜便觉古怪,如何教村民们这样声势浩大地谢恩相送,必是为了迷惑那群贼人。
适时展颜同肃宁王早着装完整,在两群衙役后头屋子边暗处立着,瞧着局势——也不必再瞧了,梁豫洵已说了探子得了信儿便传于乡长了,此刻外头已教乡长带人围了,纵是骑了马也是无用的,乡长那有他特教人藏在柴里送去的钩锁。
果真,金捕快大喝一声:“尔等土匪,还不束手就擒!”
哗哗哗便有一半人扔了手中镰刀匕首,乖乖投降,接着又有几人跟着,最后只余得领头的两人,不知碍于颜面还是有些胆识,仍直剌剌立着。
此番动静惊醒不少熟睡村民,渐围拥过来,展颜随意瞥一眼,瞧见大娘一家皆出来了,站在衙役身后,义愤填膺瞪着那伙人。展颜顺着人群细细看几眼,却未见担儿身影,他腿又不利索,不晓得大娘将他安置妥当了没。
正僵持时,一个小孩儿不知从何处绕过衙役,歪歪扭扭跑到中央去,手里拿着一块石头,用力朝那头领砸去:“坏人!”
“担儿!”展颜一惊。
那头领躲闪之时早几步望担儿身前跑去,张开双手欲抓他,担儿惊慌失措腿脚难行,扑通跌到地上,眼见着头领就要掐住担儿,说时迟那时快,展颜纵身跃至衙役身侧,一把抽出其剑鞘中剑,运气横甩出去!
头领手方触到担儿,身子猛一颤,口吐鲜血,直愣愣倒地卒。
中央惟余一人,见势忙跪下不住求饶。
金捕快率人把一干人捆了押解下去,又遣散众人道明日再一同审问,众人聚散。
展颜走上前抱起担儿,担儿仍吓得瑟瑟发抖,抓着展颜衣领片刻也不松开。
朗乡贼伙归案,余下的是府尹赵大人的事了,展颜便抛开一边去。
眼见这赵大人连日审问刑讯,甫一定案,尚不及歇口气,这头闵头前往囲洲借粮回来,同展颜算的日子差不离,脚程倒是快。
“如何,二位大人如何说?可愿拨粮相助?”
观其颜色便晓必非甚好消息,只赵大人仍急急问出声来。
“皆言有心无力,无粮相借。”
“无粮?”赵大人音转尖亢。
“回大人,囲洲太守言城中亦受灾害不轻,灾民数多范广,州府粮库将将赈灾,实无余粮相借,待其城中饥荒减缓,必细细为大人徐图。”
“幽州太守呢!同我也算书信往来甚厚了!”
“我去时正巧幽州也有官差在呢,说也是借粮走一遭儿的,小的便想也不必再向幽洲太守开口了,他自个儿尚且难保呢。”
赵大人冷笑道:“他哪里是自身难保,这是做戏给我瞧呢!大雪过了滂沱山便削半,至他幽州境内还能有多大能耐?还能教州府粮库清空了?”
闵捕头亦作此想,闻言怒啐道:“当年幽州讨贼,大人也是借了兵马助他的,虽说有朝廷的意思,难不成便不记大人半点功劳了?真是个忘恩负义的。”
“我素日虽同他甚少面会,往来书信节下送礼几时断过的?真是人心难测。”满面忧心忡忡转头面朝肃宁王道:“王爷,如今近洲筹不得赈粮,只能盼朝廷赈灾物资早些批下了。恕微臣斗胆,微臣昨日重书奏折一封,还请王爷能代为转交圣上。”
“这一月来本王同你上书的奏折还少么。”
“下官愚钝,请王爷恕下官心急之过。只是眼下,唉,下官实在实无计可施了,眼见着粮仓一日少一日,下官这心里,唉!”
“一州之首,岂可先自乱了心法。”
赵大人忙颔首拱手回道:“王爷教训的是。”
肃宁王嗯一声,赵大人便不再发话,肃宁王亦不语,径自走出门去。赵大人摸不清楚究竟是何意,只急得绷着脸不住叹气。
肃宁王直望后屋厢房走去,尚在抄手游廊外便能闻孩童朗朗读书之声,嫩声稚气的,一娇俏女音不住赞和,面上不禁缓和些,推门进院子。
展颜扭过头,见是肃宁王,面上虽然笑着,展颜如何瞧不出笑意下的愁闷。
“这是怎么了?这样的模样?”
“我又不比担儿时时有人陪着玩,陪着念书,自然是这样个模样了。”
扑哧一声,展颜笑的咧开了嘴:“你在前厅同赵大人议事,我自然不便相扰了。”这话虽是在理,却只能放在旁处说去,在此却是说不大通。来这许多日子,哪一回几人议事没有一旁听着的?展颜说着自个又忍不住笑道:“好了好了,有甚么不高兴的咱们外屋里说去,好教我高兴高兴。”
说着自炕上下来,把方才同担儿一同读的一本音韵书轻轻放到担儿手里,柔声道:“担儿乖,自个儿先看看方才我教你的,我同这个肃宁...豫...唔,人,说些事儿,说完了咱们再一起读书,好不好?”
担儿呆呆攥着书,怯生生望着展颜,又看一眼肃宁王,乖巧道:“好。”
展颜又弓着腰把担儿头发脸蛋儿好一通摩挲,方笑着准备出去,见肃宁王不动,斜着眼歪头笑问:“怎么,这会又不动了?”遂拉了肃宁王一同到外屋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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