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距离朱宅大门几步远的树影里,门庭前静悄悄。
要不要上前叩门?
想了想,她还是走了梁上君子的老路子。毕竟这条道她走得轻车熟路。
她轻轻一跃就攀上了树,荡过树梢,落在在朱宅的围墙上。
堂屋门开着,里面亮着灯,一个肥硕的身影正趴在桌上着睡觉,不用说就是朱大海了。
她无声无息落到了院子里。可刚着地,忽然灌木丛里窜出一只手抓住她。
“唔。”她来不及发出声,树丛晃动了一下,她被了拽进去。
月光下,朱胖子那张肥硕的脸出现在正上方。
“嘘。”
晏初奋力推开他的肥爪,拿袖子狠狠擦把脸,怒道,“你这做什么?”
“小祖宗,我才要问你来做什么,我这设了套等仇人呢,你丫来瞎凑什么热闹!”
“仇人?”
话音未落,寂静中,只听嗖的一记破风之声划过。
两人赶紧压低脑袋,然后循声望去,就见堂屋里的那个人影歪歪斜斜晃了晃,塌了下去。
“嘿呦,下杀手啊。”朱胖子道,
“假……假人?”
“废话,像不像?爷扎了一下午的稻草。”
就在这时,几道黑影跟着从墙上窜了下来,迅速闪入堂屋。其中一个黑衣人一脚踹翻了那个假人偶。
就听他们道,“糟糕!有诈!”“快撤!”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一张大网兜头罩下,四个黑衣人全都成了网里的鱼虾。
朱胖子抖了抖身上的草叶从藏身处大喇喇走出来,就蹲下去看那假人偶。
那人偶被一箭贯穿了脑袋,里面填充的谷子呼呼往外流。
“他娘的,这是老子的作品!”朱大海踹了一脚网里的人,“我说,我跟你们多大仇?要下这毒手?”
那几人被捆住,却一点都不露惧,其中一个脸上有刀疤的男人像是其他三人的头儿,气势汹汹道,“朱大海,识相的就把东西交出来!”
“什么东西?”朱胖子莫名其妙。
“少装蒜,就是你盗走的马车里的东西!”
晏初心中猛地一沉,莫非是那部琴谱。
“马车里?”朱大海想了想,表示想不起来,一口咬定道,“马车里什么也没有啊?而且我们这一路上颠得翻天覆地,就算有东西,早就不知道掉哪条沟里了,要不,你们别嫌费事儿,沿途都去找找?”
“你!”那刀疤男子气得暴起,无奈他整个人被渔网罩住,只得咬牙道,“朱大海,你不要不识好歹,今天这东西若我们拿走了,就算你命大。若是换别人来取,可没那么好说话了!”
“谢了喂兄弟,”朱大海心疼地摸了摸脑袋烂了的草人偶,“我这命可真大。”
那刀疤以为他有点后怕了,威胁道,“朱大海,除非你有种杀了我们,不然就把你的破渔网挪开!”他阴森森狞笑道,“你杀了我们,你知道你会得罪谁吗?”
这倒是个难题,人抓了,怎么办?
就在这时,院子外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哐当一声门被踹开了,一队官兵蜂拥而入。
“你……你还报了官?”晏初瞪大眼睛。
渔网中的几个人都是一脸错愕惊疑,那刀疤男鄙夷地啜了口唾沫,“江湖中人,你还报官?”
“我可是良民,正经的生意人,我怎么不能报官?”朱大海理直气壮。
说完他转身屁颠颠迎了上去,“军爷,你们可来了,这几个人夜闯民宅啊,吓死我了,抓回去你得好好审审,好好审审。”
“都带走!”
片刻后,院子里就剩下晏初和朱胖子了。
晏初才醒过神来,也忍不住学着宋易叫了海哥,“你怎么知道今晚会有人来袭?”还把网都备好了,居然还想到了报了官。
“我神机妙算!”朱大海道。
“说实话。”
“怎么跟你大师兄一个德行,”朱胖子没趣地翻了翻白眼,才悻悻道,“还记得我下午给燕老弟去买衣裳嘛。”
“然后?”
“嘿,宋姑娘见着了?俊俏吗?”
“说要紧的。”
“好好,”朱胖子没办法捡了块条凳坐下,“我在集市上遇到个小叫花子,塞给我一张字条。”
“字条?什么样的?”
“喏,就这个。”朱胖子从袖子里摸出一张揉皱的纸。
那纸像是从醪糟堆里捡来的废纸撕下了一小块,用龙飞凤舞的草书潦潦写了一句话。
一看之下,晏初惊地抽了口凉气。
“怎么样?很厉害是吧,我一开始也不信,以为是恶作剧来着,但字条上面不但说了今晚有仇家找上门,居然还帮我把对策都想好了,让我准备个渔网,再扎个假人偶放在堂屋里,然后就等着收网报官。”
的确,尤其是报官,这真是神来一笔。
不然这几个人虽然抓住了,拿他们怎么办?杀了吧,仇就结大了,放了吧,那就是露怯了,而这一报官,这群人至少得在大牢里待上一阵,说不定还会审出点其他的前科案底。
高,实在是高。
朱大海把字条抽回来,小心翼翼收回袖中,“你看这字多有秀骨,定是哪位貌美如花心思聪敏的仙子看上我了,所以暗中相助!”
“什么秀骨,这分明是个男人的笔迹好嘛!”晏初道。
朱胖子正色,“你不要嫉妒。”
晏初不想跟他再贫下去,想起今晚来找他的正事儿,刚要开口,这时,院门口突然传来吱嘎一声轻响,似乎有人推了一下。
谁?两人的目光同时向那个方向射去。
月光下,就见门缝里缓缓塞进了一张半掌大小的纸笺。
朱大海激动跳了起来,“肯定是仙子又来信了!”
就在他乐颠颠跑过去抓起纸笺时,晏初翻身上了屋檐。
送纸条的人一定还来不及走远。
果然,在那排刺槐的阴影下,一个瘦小的身影正飞奔而去。
她不动声色地悄悄跟了上去。
那孩子衣衫褴褛,应该是个小叫花子。她跟着那孩子在洛阳城里七拐八弯,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她已经不知道走到了什么地方时,那孩子终于停下了脚步。
在她面前的是一座荒宅,月光下,斑驳掉漆的门,飞檐角上的脊兽残缺不全。
那小乞丐拍了拍门,片刻后,门开了,一个佝偻着腰背的男人走了出来,光线很暗,看不清脸容,但从那褴褛的衣衫判断,应该是个乞头。
他伸出手温和地摸了摸小乞丐的脑袋,给了他一些钱,那小叫花子欢蹦乱跳地跑了。
门重新关上。
难道说给朱胖子出主意的厉害角色就是这个乞头?此人心思缜密,料事如神,到底什么来头?
晏初无法压抑自己的好奇心,翻上院墙,往里一看。
这一看之下,惊得她差点让从墙上栽下去。
这这这、简直就是个鬼宅啊啊啊!
比鬼宅更鬼宅!这是人住的地方?!
这宅子其实挺大,屋舍错落,廊台交叠,园子里还有假山亭台,荒废前应该是个品位颇佳的官宦人家宅邸。而现在是一片野蒿乱草横生之地,树木荆棘连成一片,一人多高的荒草淹没了亭台楼阁,只露出浅浅的一只飞檐和尖顶,月光下白森森的假山石更像横卧荒草中的骷髅。
这时,东边的一间房亮起了灯光。灯光穿过黑暗透出来,映照出院中大片茂密的荒草。
随后她就听到了远处传来的击更声。宵禁时分到了。
算了,一不做二不休。她翻身进了院子。
这里杂草丛生,又那么大,藏个人根本找不着。总比在街上被巡逻的官兵抓到要好。
四周静悄悄的,除了那间亮灯的屋子,其他的屋子都是一片漆黑。这乞丐头子应该是一个人住在这里。
她向灯光的方向走去,秋夜里,杂草丛中不时有虫子长长短短的嘶鸣,倒是很好地掩盖了她行走草间的悉嗦声。
杂草蔓窗,她站在窗下,刚想刺破窗纸偷窥,就听到屋里传来细细的水声。
那乞头该不会正在……洗浴?
这就尴尬了?搞不好她就要偷窥一个佝偻的乞丐头子洗澡?
这这这事儿怕是朱胖子都做不出来罢,太猥琐太重口了!
她想了想,遂闪身进了旁边的一间相连的房舍。
这应该是起居之所,趁那货还在沐浴,她正好看看能够翻到点什么。
她擦亮了一个火折子,用帕子罩着光,变成了一个幽暗的灯笼,勉强照出屋子一角。
这一看之下,她嘴角不由开始抽搐。
第一个感叹那人是真穷啊!
第二个感叹这里是被暴风刮过了吗!
这地方实在是太寒碜了。所有的家具只有一榻一桌,连个放置衣物的橱都没有。所有的东西都是扔在地上的!满地的竹简,纸张,随手写随手丢,几乎让人无处落脚。
桌上歪倒着一个酒壶,还有几样简单的食具,再往旁边看去,她的心猛地一提。
那是一个竹箧,竹箧里放着一些药瓶和符箓。这药瓶她是再熟悉不过了……这不是下午遇到的那个江湖郎中身上背的竹箧吗?
那么说这个乞丐头子和江湖郎中是同一个人?
她的脑子里正在努力消化这条讯息,就在这时,门开了。
屋外的光线倏地流溢进来。
她揉了揉眼,勉强适应光线。就见一个清削的人影站在门口,他逆光而立,眉目笼在一片清幽中,湿漉漉的长发披在肩上,只穿着浴后薄薄的白衫,倚着门框修长而立。
纵然那张脸隐在阴影中看不清晰,但那样隽秀的轮廓是遮不住的。而且,有点熟悉。
晏初的脑袋有点疼。
就听一道清悠的声音道,“阿晏啊,到家了,别愣着。”
顾庸,果然是那家伙!
等等,他刚才说什么?这鬼宅是他家???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