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度情缘

    
    叫一声“姐姐”，换来冷小姿的谅解，这是徐越始料不及的。他觉得，这个结果比租到房子意义更重大。
    房子被银行拍卖，徐越拿回了余款有五十多万。再过些天，租给旺步集团物业的三百多万租金也能到账。他盘算着，到时先还掉部分欠款，再想办法将其他沉睡的物业租出去。
    手里有了点小钱，他最迫切的是买一辆车。
    徐越带着左芳菲，坐地铁到郊外一家合资品牌的汽车4s店。
    两人坐在地铁上聊到与冷小姿握手言欢的事，徐越有点不解地问左芳菲：“她一见到我，脸色大变，我是吓坏了。只好低声下气地求她，不然春节前搬家太难看了不是。那个时候，我真想打地洞钻下去，但为了家人，我不得不这么做。”
    左芳菲默默地听着，笑而不语。
    徐越沉浸在当时的氛围之中：“她一直无动于衷，我实在没办法，鬼使神差地叫她一声姐姐，她怎么心就软了呢？你也是女人，能不能解释一下其中的原理。”
    “这个小姑娘虽然年龄才二十出头，却非常干练，我都不及她。女人都有潜在的自尊，你年龄这么大，却叫一个可以当自己女儿的人为姐姐，这得多大的勇气呀。我想，她一定是体谅到你家的处境，所以原谅了你。说到底，是因为她善良。”左芳菲有感而发。
    她想起离开南都时吴妹默默地跟着的情景，眼泪都掉下来了：“他们都是一伙善良的人。上次你解雇了我，我想离开南都了，将在南都欠下的做个了结，便去找他们，为上回设陷阱的过错，跟他们道个歉，顺便将老官的事讲一讲。说完事，我一个人默默地走了。可你知道吗，吴妹，就是旺七彩的总经理，一直在后面跟着我，跟了好长一段路，我发现了，回过头问她干吗跟着，她说想送送我。我听到感动得不行，当时真想跑上前，求她收下我，在她那儿打工。”
    徐越颇为感动，联想到七彩公司的经营理念，深有感触地说：“我一直以为商业上太诚实赚不到钱，你看他们，不欺骗，不玩花招，生意却可以做得这么红火。”
    徐越来之前还计划买一辆四十多万的车，经过一路的感慨，到了4s店，他改变了主意，不用再充什么面子了，来点实在的，准备买两辆，总共只要花二十多万，一辆给左芳菲用。
    左芳菲摆摆手，婉言谢绝：“徐总，现在到处要花钱，有你一辆车就行，我外出坐公交地铁很方便，急用了找你当司机。再说，我有车了得去考驾照，太花时间不值得，还是努力把生意做起来吧。”
    徐越印象中，左芳菲过去非常爱钱，只要有钱，愿意干任何事。能够让她成为自己的地下情妇，也是因为暗中提高了薪金。如今似乎变了，变得体谅别人，变得有人情味，变得敬业勤奋。
    徐越付了款，提一辆低排量的车直接开走。
    他开着车，想着与七彩公司的事：“如今搞好了关系，看看有什么可以合作的，只要互相有利可图，相信七彩公司不会拒绝。”
    左芳菲点着头：“合作的空间还是蛮大的。他们干货产品需要大量的仓库，只要我们给的租金够低，估计可以出租一部分给他们。有些好的临街店铺，可以合作开连锁餐厅，我们只要赚到租金的部分就好。”
    吴妹在办公室签了几份文件，办完手头的事，忽然觉得什么事没办。她把所有事情在脑袋里过滤了一遍，也没发什么，她暗自笑自己有了更年期综合症。
    这时，办公室秘书进来，拿着一份文件：“吴总，几位新来的员工要做社保，你看看。”吴妹拿起来，在一列的名单中，看到了玲玲，会意地笑了，原来把玲玲的事给忘了。她签完字，说：“让玲玲上来一下。我有事找她。”
    她想，找冷小姿一起来，跟玲玲聊聊。
    冷小姿送走了来访的客户，想到楼下唐香方便食品广场走走散散心。这几天，她为堕胎的事烦着。过去是一半不情愿，一半忙工作，错过宝贵时机，本来只是个小小手术，现在变成了引产。决心去做引产了，张导偏偏在这个时候到南都来复仇。哎，这都什么事。
    走到门口，与吴妹撞了个怀：“阿妹，有事呀。”
    “走，到我那儿，玲玲一会儿来，我想把林媚那五十万钱交给她，顺便跟她说说，希望她以后不要再去沾染那些东西了。说道理，你比我行。”
    玲玲进来了。
    她完全变了，从打扮到气色，从眼神到举止，完全变了。工作上也变得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在水疗中心当小姐的那段日子，是她人生最痛苦的时候。跟以往在娱乐城当坐台小姐不一样，坐台小姐只是被客人搂搂抱抱，即使偶尔出台，也不至于被折腾。而在水疗中心，碰到素质好点的客人还好，一旦遇到变态，会被折磨得死去活来，受尽屈辱。从水疗中心出来后，她下决心与过去一刀两断，彻底决裂。
    见到两位领导，玲玲小跑着上前：“姐姐，你们都在呀。”
    冷小姿见到同龄女孩，有一种特别的亲切：“干得还习惯吧，看你现在这么精神，我们都很高兴。”
    吴妹突然发现了什么：“你们两人年龄一样，长相也差不多。比比看谁高。”说着，拉着冷小姿，将两人码在一起，看了看：“一样样哦，厉害。不过，小姿的胸很丰满，就是肚子有点发福的样子。”
    玲玲咬着嘴唇：“长相有什么用，小姿姐气质那么好，是我的偶像。人跟人真不能比。”
    吴妹拉着她们坐在沙发上，拿出卡片递给玲玲：“你帮了林媚，她给你留了一张卡片，里面是钱，收着。”
    玲玲推过来，惊异地问：“啊，这还有报酬的呀？”
    冷小姿将卡片塞在她手里：“林媚有的是钱，她既然给你了，就收下吧。你无意中帮了她，她感激在心里。”
    “这里有五十万，你得好好安排一下，不要乱花钱。”吴妹认真的吩咐着。
    玲玲拿到50万现金，手都抖了，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这么多钱，就是不吃不喝，也要干三四年才能赚到手。
    她通过手机操作，把卡里的钱存起来，再把欠吴妹的几万块和上次拿走餐厅的钱还了。从水疗中心出来后，吴妹担心她没钱又跑去当小姐，给了她几万。全部还掉债务后，还剩下三十多万。
    “姐，这些钱我怕会乱花，要不放你这儿吧？”玲玲恳求着吴妹，吴妹想想，告诉她：“钱还是自己保管的好。你要是怕乱花，可以去买理财产品，这样钱可生钱。具体怎么弄，我让钱军有空帮你去了解一下。”
    钟雨君推门进来，一看三女人坐在沙发上，笑笑问：“你们干吗，开会吗？才想的小姿不在，原来都在这儿呀。林总马上过来了，来谈新产品推介大会策划执行项目的事，等会儿大家碰面聊聊。”
    玲玲见钟雨君进来，有点害怕，她觉得这是个大领导，赶紧毕恭毕敬地站着，鞠了一躬：“欢迎领导！”
    吴妹和冷小姿都笑了：“这又不是餐厅，欢迎什么领导嘛。”
    正笑着，林楠和程子清也来了。
    玲玲和林楠对视的一瞬间，两人都愣住了。
    “玲玲，你怎么在这儿？”他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已经在唐大饼餐厅上班了。”玲玲羞涩地低下头。
    林楠担心自己失态，赶紧说：“在这儿上班好，好。回见，我们要开会了。”说着，拉着钟雨君、程子清往外走。
    吴妹惊奇地问：“你们认识啊？”
    玲玲点点头：“曾经的男朋友，那是前年的时候，在一起一个月不到。我去餐厅了，你们忙吧。”
    冷小姿拉着吴妹去会议室。
    她想，自己原来只是林楠前任中的一位，哎，这个男人情史还是蛮丰富的。
    林楠与玲玲偶尔相遇，弄得很没有心事。他草草地说：“公司创立十周年、股票上市一周年、旺步集团唐大饼连锁餐厅开业的三喜临门活动，你们策划执行非常成功。我们明年开春有一场大型的新品发布会和订货会，也交给你们来做。光光会议就要投入几十万。当然了，这些对你们来说是小钱，但我们很重视。你们先做个方案出来吧，到时我看看就行。我还有急事，先走了。”
    林楠走后，大家面面相觑。程子清不解地问：“刚刚在我那儿还滔滔不绝，怎么到了会议室，三言两语就走了？”
    “玲玲是他的前前任，当着我这个后前任，有点不好意思嘛，可以理解。”冷小姿自嘲着。
    韩兵见风声已过，让水疗中心重新营业。当然，只敢让日楼开张，月楼暂时不敢抬头，担心被逮个正着。
    张局长已经掌握了林媚绑架案的一切证据，上报市局只等林局一声令下，即可抓捕韩兵，只是被某方面“关照”一下，迟迟未能行动。
    林媚一直在南都等着这一天的到来。
    北街，寒风习习，南都进入了一年中最冷的那段时光。穿着深色外套、戴着帽子的三男一女，行色匆匆，往水疗中心走去。
    他们不理会迎宾小姐的热情招呼，径直进入休息大厅，其中一男一女躺在左边，另外穿着黑衣的两男隔着几个位置，躺在右边。
    临近除夕，来此消费的客人比往常明显少了，服务生站在一边，双手上下交叉托着，静候客人的招呼。
    女服务生走近黑衣男跟前：“先生，请问喝什么茶？”
    黑衣男不拿正眼瞧她，冷冷地说：“那个什么，五百的茶，来一壶吧，品尝看看是什么味道这么贵。”
    服务生泡好茶端上：“先生，这茶是极品金骏眉，喝一口就是十元，真的不错，试试。”
    黑衣男品了一口，放下茶杯：“嗯，值，这味道爽口留香。”
    服务生见客人如此大方，问：“要不要叫人给先生按摩或做足按？”
    另一位黑衣男从怀里取出一沓钞票，扔在茶几上：“我们有的是钱，叫韩国技师给我们做足按吧。”
    服务生一愣：“这儿没有韩国的服务生，都是中国的啦。”
    他生气地说：“我们是慕名而来，真扫兴。去找吧，找韩国的技师来。”
    服务生搞不定，赶紧求助公关部那位女主管。女主管是被韩兵重新招回的林媚案知情人。
    女主管听了这事，心想，会不会故意来刁难的。
    “先生，你好！”女主管到黑衣男跟前，习惯地跪下一腿，这是她的标准服务动作：“我们这儿真的没有韩国来的技师。何必要找韩国的呢，中国的技师不是挺好的。”
    黑衣男拍拍茶几：“你们不是韩国人开的水疗中心吗，怎么会没有韩国人。”
    女主管笑了：“先生真会开玩笑，我们是中国人开的水疗中心。这里跟韩国一毛钱关系也没有。”
    另一位黑衣男甩过脸，盯着女主管：“那就叫个姓韩的技师总有了吧？”女主管想了半天：“有了，我们一位做保洁的阿姨姓韩，可她不会足按呀!”
    “不是有个叫韩什么鸟兵的吗，让他给爷做足按，快！”黑衣男吼了一声，吓得女主管后退两步，赶紧往回走。
    女主管明白了，来者不善，肯定来挑事的。不过，她暗自好笑，谁敢在这撒野？吃了豹子胆了。
    韩兵听了这事，顿时血压升高，怒气冲冲：“叫两个保安跟着我！”
    来到黑衣男面前，韩兵叉着双手：“谁要叫我做足按的，谁呀？！”两保安紧挨在两边，手里拿着铁棍。
    黑衣男指着自己的鼻子：“是爷我，咱有的是钱！”
    韩兵哈哈大笑：“有钱是吗，行。按一只脚一百万，你要按哪只脚？”
    另一位黑衣男指着边上的一男一女：“他是我们的老板，你给他按，按好了，两百万，一分不少，按不好的话，取下你的狗头。”
    韩兵转过脸望去，昏暗的灯光下，看不清人。
    张导开腔了：“韩兵，好健忘呀，名人会所记得吗，想调戏我未婚妻的是你吧？过来，给爷按摩。”
    韩兵终于明白了，正要过来，女助理呵斥道：“给我站好！得先给你介绍介绍，明人不做暗事。这位爷，就是香港张氏集团的张少，你调戏的是他的未婚妻。有个体面的解决办法，你跪在他面前十分钟，打自己耳光十下，这事我们两清。”
    韩兵挥挥手，两保安举着铁棍冲向张导，结果被两黑衣男扔出的铁珠击中下身关键部位，当场摔倒在地。
    黑衣男一跃而起，一把拎住韩兵，死死地锁住他的喉咙。
    另一位黑衣男一脚踩在两保安身上，保安正捂着下身，痛苦地呻吟着。
    张导上前狠狠地给韩兵十几个耳光：“你这个恶人，到处干坏事。要不是我未婚妻心地善良让我点到为止，今天非要了你命不可。”
    此时，水疗中心五六个保安闻讯赶到。
    黑衣男命令韩兵：“赶紧让你的保安滚开，不然掐死你。”说着，使劲卡着韩兵的脖子。
    韩兵只好挥挥手，让保安离开。
    黑衣男将韩兵和保安捆绑在一块，捡起铁棍将休息大厅和服务台砸个稀巴烂，然后抖抖衣衫，簇拥着张导，拂袖而去。女助理的挎包上安装着录像设备，录播了整个过程。
    韩松带着人马赶到时，张导他们早已无影无踪。
    看着被砸得底朝天的水疗中心，气得差点晕过去，这下的损失没有几百万下不来。韩兵虽没有大碍，但喉咙痛得不行，被抬到包厢躺在那儿一动不动。
    韩松坐在他身边，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气鼓鼓地教训着：“早跟你说过，不可在外胡作非为。别以为有我这个靠山，没用的好吧。山外有山，天外有天。这不，被砸了，幸好他们不弄死你，万幸吧。”
    韩兵艰难地挪一下身子：“我也不想再惹事，哥你不知道那个女人有多漂亮，甚至比金丝鸟更有魅力，实在控制不了，没办法，一般女人我根本看不上。”
    说到金丝鸟，倒提醒了韩松：“你得注意，这事没完。据我了解，张局那边已经做好了所有侦察，要不是我通过关系压着，你早进去了。怎么这么不懂事，这年头夹着尾巴做人都来不及，你还到处滋事。趁着重新装修的机会，你还是到外面躲一躲吧，避避风头。我为你的事没少操心，以后别这么不懂事了好不好？”
    “好的哥，我以后不会了。”韩兵耷拉着脑袋，陷入惊恐之中。
    张局长接报说水疗中心被砸，带着人马赶到。他在场内转了一圈，面对一片狼藉，暗自高兴。心想，作奸犯科、无法无天，终有报应的这一天。
    他正要去包厢看看韩兵被揍的狗样，迎面碰到韩松。
    “张局亲自过来呀，没事，没事，我自己处理，你们回吧。”韩松自然不想让别人插手。他握着张局长的手，暗中使力，将情绪传递过去。
    张局长不以为然，挑着眉、耸耸肩：“老上级，忘了这是我的辖区吗？”
    “我已经先来了，你回吧，这没事了，就是砸破点东西。”韩松对付张局长有他的一套，说话要居高临下，在气势上得压倒对方。他原来是张局长的上级，占有官大一级的威慑，况且后台还比较硬。
    张局长一语双关地说：“那好吧，请老上级代为向韩兵问好，后会有期！”说着，挥挥手，带着自己的人马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