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度情缘

    
    回到别墅休养了几天，冷小姿看上去身体状况还好，没有想象中的病病殃殃。杨部长从当一个孕妇的保姆，变成要管着两个孕妇，吴妹觉得这样不行，跟玲玲商量后，把她叫来帮忙，好在别墅够大，多住几个人无碍。
    她俩按照钟雨君的要求，对两个孕妇的生活做了全面照料安排，每天作息时间有详尽的规定。杨部长侧重照顾程子清，玲玲重点关照冷小姿，还得盯着她的病情，一有情况马上送医院，黄又仁的车随时处于待命状态。
    几天后的下午，吴妹给冷小姿发了一条信息，说张导又来找她，问见不见。冷小姿觉得奇怪，怎么又来了，不是说好分手了吗。她想，既然来了，还是见一下吧。她让玲玲拿一件大外套裹在身上。
    钟雨君带着张导到了别墅，张导见冷小姿苍白无力地坐在沙发上，拉着手问：“感觉好点吗，为什么要出院呢，在医院好好治疗不行么？”
    冷小姿咳着：“只是近日有所好转，出来呼吸一下新鲜空气，过一段时间还得进去。”她抽出手：“不是说好分手了吗，女助理也跟我明白无误地表达了张圣叔的意思，我已经成不了你们张家的媳妇了。”
    张导苦着脸：“婚姻的事，虽然我一个人做不了主，得听长辈的。但我可以不要什么第三代掌门人的位置，我舍不得你，真的舍不得，你答应过嫁给我的，这次我是一个人偷偷地来，所以连助理都没带上。”
    看来张导还有点动真格，冷小姿又气又好笑：“我一个快死的人了，你跟着我干吗。原来我是答应过你，前提是我得活着，我都活不了了，说这些有什么意思。”
    程子清站在边上听着，忍不住劝道：“张导，你是要做事业的，小姿现在不适合你。还是走吧，不要再打扰她了。如果你真是喜欢小姿，也要懂得爱护她，让她好好休息，多活几天。”
    张导听罢只好说：“那好吧，我暂时先离开，但不会放弃的。”
    冷小姿咳嗽着：“怎么会这样，大家都是明白人，应该做明白事。”玲玲坐在一边，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姐，别生气，不值得。”
    张导一步三回头，失望地离开。
    冷小姿环视着各位：“大家坐吧，我有话要说。最近因为我的病，各位无心打理公司业务，这样反而对我是一种压力。钟叔，你是成熟的有智慧的人，应该知道怎么面对，不能像孩子一样，跟着大家一起伤心、闹心、走神。我现在最大的心愿，是在死前把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延续我的生命。求大家了，专心于公司的发展。”
    “小姿，公司业务虽然重要，但我们更关心你的健康，你好好的，比什么都要紧。”程子清神情忧郁，带着哭腔说着。
    “明白，大家对我就像对家人一样，可是我的情况是无法改变了，不要做无谓的牺牲，面对现实。就这样吧，我累了，先回房休息。”玲玲搀扶着她进了卧房。
    吴妹见冷小姿离开了客厅，说：“我觉得必须搞清楚，小姿怀的到底是谁的孩子。她为什么不说呢，没有理由呀。我当面问过林楠，他都笑了。他说谈恋爱时都不让碰，怎么可能会跟他上床呢。”
    钟雨君左思右想，很是不解：“你们都怀疑是我，可是我真的没有任何印象跟小姿有过这样的事。最亲密的接触，就是去年她在洗澡摔倒时我救过她。当时她都痛得那么厉害，我能做这样的事吗？”
    程子清瞟他一眼：“扯远了，去年五月的事，她现在怀孕才四五个月。对了，看来小姿去年摔倒也不是偶然的，应该那个时候就发病，只是不知道而已。”
    钱军的思维跟别人总是不一样，他问：“你们说，要是孩子生下来了，不知道爸是谁，她又走了，孩子怎么办？”
    “这有什么关系嘛，我们可以养呀，跟我肚里的孩子差不多大，让他们当兄弟姐妹好了。”听钱军这么说，程子清倒是满心喜欢。
    钟雨君突然想，跟程子清肚里的孩子差不多大，也就是同一段时间怀上的，那会是什么时候呢？
    第三天上午，冷小姿突然给吴妹发了一条信息，告诉她说老家急用钱，给她个人账户转三百万。吴妹收到信息后，想也没想，即刻让财务往冷小姿户头打了钱。
    她接着到客厅跟程子清说：“姐，我想去外头散散心，一会儿就回来。”
    程子清也觉得一直呆在家不好，把玲玲叫到跟前，吩咐道：“通知黄又仁开车来，你陪着小姿去，路上注意安全。”
    冷小姿先是到了公司办公室，一个人站在里面发呆，这里摸摸，那里瞧瞧，然后把资料文件整理一番，转身去了钟雨君那儿。
    她轻轻推开门，钟雨君见是冷小姿马上站起来：“小姿，来，进来。怎么不呆在家呢？你得好好休息才是。”
    冷小姿快走几步，一下子扑在他身上，哽咽着，不知说什么好。想了半天，离开他的怀抱，说：“钟叔，我唱歌给你听！”
    她深情地望着眼前的男人，唱起了最喜欢的《游牧时光》。
    我用我自己的流浪
    换一个在你心里放马的地方
    我愿我所有的愿望
    追随你走在每个迁徙的牧场
    像我放牧的马儿一样
    让爱的旅途都沾满阳光
    是你在我身上刻下游牧时光
    我愿把心儿放在你的歌声飞翔
    今夜对酒月亮思恋风吹草浪
    有你相守在身旁我醉了又何妨
    钟雨君颇为感动，上前抱着，久久不肯松手。
    冷小姿推开他，一步两回头，一步一步地离去。
    到了吴妹办公室，吴妹正和客人谈事，见到冷小姿，连忙起身跑上前，两人拥抱着：“阿妹姐你忙吧，以后公司的事你得多操心。除夕之夜那位美国的马瑞所提议合作的事挺好的，有可能的话就合作，让我们的七彩走到国外去。”
    吴妹怜爱地说：“妹妹，你得好好休息。”
    冷小姿嗯嗯点着头：“我会的，不打扰了。”说着，离开办公室下了楼。
    来到那个居住了一年多的出租屋，门锁着进不去。她觉得有点累，便趴在门上，稍事休息一下，转身到了小区会员餐厅。这是他们几位创业的起点，也是共同的初心所在。
    这里的服务生换了几轮，并不认识她。冷小姿见到每位服务生，都点点头，微笑着。大家觉得蛮奇怪的，这女孩干吗老对着大家笑。
    从餐厅出来，坐在石阶上遐想着。今天的七彩公司有这么大的规模，就是从这家餐厅开始起步的。而这个餐厅的创立，居然是因为自己不会做饭，让吴妹和程子清提供餐饭开始。现在想想，是多么的不可思议呀。
    她依依不舍地抚摸着石阶以及大门左右两侧花圃里的花草，泪水哗哗地往下流。
    玲玲和黄又仁远远地站在那儿，目睹着这一切，玲玲拿出手机拍了几张。
    从餐厅出来，冷小姿说要去闹市区逛逛，黄又仁驾着车，按冷小姿的要求来到了北街。
    冷小姿下了车，一直盯着他俩看了许久，突然说：“其实你俩挺配的。”玲玲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她上前跟玲玲抱抱，再与黄又仁握手：“你们就在这儿等着，我瞎逛逛就来。”结果，一去不归。
    玲玲见冷小姿没有回来，知道出事了，马上向吴妹报告。吴妹听完电话，整个人愣在那儿，手机掉到地上。
    钟雨君接到这个消息，大喊一声，嚎啕大哭：“都是我的错，我应该知道她会离开的！”保安以为发生了什么事，赶紧跑进办公室，只见钟雨君躺在地上，不断地敲打着地板，痛不欲生。
    程子清悲痛欲绝，情绪失控。杨部长紧紧地抱着她：“子清，一定要挺住，身体要紧。”她想了想，说：“冷总突然离开，应该会留下什么，我们到她卧房看看。”
    杨部长到冷小姿房间一看，果然，在枕头下压着一封信。
    我最亲爱的钟叔、子清姐，阿妹姐，还有钱军：
    “我走了，永远地离开大家，到该去的地方。我非常不舍，非常不舍，但我没有办法，只能这么做。我的生命只有短暂的二十一年，在最美丽的青春年华，却要离开这个世界。我无憾无悔，因为遇到了最爱的你们。
    我们一起创立了七彩，这是我们的骄傲和荣誉，希望各位能坚持把公司做强做好。七彩不但是我们几个人的，也是几千位员工的。
    我的手机就放在床上，如果我父亲和母亲有发信息过来，就帮回一下，就当着我还在。让父母的痛苦晚一点到来，拜托了。冷小姿。”
    程子清读完信，当场晕倒。
    钟雨君、吴妹和钱军手忙脚乱地赶回别墅。
    大家围着程子清，她睁开眼便问：“我是在做梦吗，小姿呢？”
    “小姿还是走了，到她的世界去。”吴妹突然想起打款的事：“她上午要我给她账户转去三百万，我马上让财务打了。这么说的话，她是做了精心准备，远走高飞。”
    “三百万？她在我们公司的资产至少有两三千万吧。要不再给她账上打五百万看看什么情况。”钟雨君想多给她留些钱。
    吴妹立马让财务打款。财务说，没有吴妹的签字打不了。这是冷小姿在的时候定下的铁律，没有吴妹或她签字，大笔款项打不出去。
    她马上让保安把单子送到别墅来，签字之后，财务打了款，但对方账户拒收。
    “小姿下午还去办公室看我，显然是要跟我告别，我不懂她的意思，还在那儿跟客人谈事，真是后悔莫及啊！”吴妹一直摇头，泣不成声。
    “她也到我办公室，唱那首《游牧时光》给我听。我就有一种预感，控制不住自己抱抱她。哎，她还是走了。”钟雨君哽咽着不能自拔。
    玲玲哭着说：“冷总她到了出租屋，又到会员餐厅对着服务生笑笑，一直笑。看，我还拍了几张照片。”
    程子清敲着桌子，有气无力地说：“马上跟张局长报个案，找到她的落脚处。她一个女孩，怀着身子，到处漂泊，我，我，我想想就伤心，我会受不了的，你们要是找不回她，我也走算了！”
    张局长接到报案后，组织了精干力量进行查找，忙了几天。他为这事特地到七彩公司，把调查情况做了通报。
    张局长遗憾地告诉大家：“用四个字来形容，就是一无所获。只要用了身份证坐车、乘机、住旅店，就会掌握到她的行踪，可是一点信息都没有。”
    吴妹张着嘴，半晌说不出话：“难道去自杀？无论去哪里，都得坐车，得住旅店。如果都没有记录，如何解释？”
    钟雨君神色凝重，深深地叹口气：“她是谁，是冷小姿呀，一个非常聪明的女孩，我们能想到的，她早想到了。如果她执意要离开我们，肯定会避开这些樊篱，远走高飞。张局刚才所说的，只能针对一般城市乡村，对于偏远的农村，就没有效果了。”
    张局长表示认同：“是的，只有一种可能，包了一辆车，长途跋涉去遥远的地方。”
    程子清悲伤地摇着头：“一个身患绝症的孕妇，这多折腾呀。”
    “好在她身上有几百万钱，希望能租个好点的房车，这样也许会好点。”吴妹只能如此宽慰着。
    “没错。她这是豪赌一把，想逃避医学治疗，让孩子生下来。如果是这样，有个人陪在身边就好，说不定她会找人陪着的。但愿苍天助小姿一臂之力。只要小姿能好，我们就无憾了。”钟雨君只好这样安慰自己。
    太阳从远离南都，掉个头慢慢地往南都靠近。
    春天到了，万物复苏，百虫争鸣，鸟儿忘情地歌唱，唤醒了沉睡一个冬季的城市。
    洋快餐南方区总经理马瑞乘机来到南都，要专程拜访七彩公司的吴妹和冷小姿。他对除夕当晚在唐大饼餐厅与两位中国美女总经理的沟通交流印象深刻，此番前来正式洽谈在美国合作创办唐大饼餐厅。
    为了让程子清也能参与，会议放在别墅举行。
    洋快餐方面与会的有马瑞和美国百乐公司总裁迈尔威及其助理。
    七彩公司参加会议的有钟雨君、吴妹、程子清、钱军。
    洽谈在三楼客厅的会议桌举行。玲玲给每位客人上了两道饮料，中国老白茶和咖啡，宾主双方随意。
    洽谈还没开始，马瑞东张西望，不知在找什么。
    钟雨君以流利的美式英语问：“马先生，您在寻找什么呢？”
    马瑞看着吴妹，说：“除夕那位冷小姐呢，她今天不在吗？”
    他这一问，中方代表一下子沉默无语。冷小姿是他们的最爱，也是心痛，一旦提及，许久难以释怀。
    吴妹难过地跟客方讲述了冷小姿生病以及逃离的事。
    马瑞惊呆了：“对不起，勾起你们的悲伤回忆，我表示道歉。”说着，站起来鞠一躬。
    钟雨君深情地说：“我们非常怀念冷小姐，她是我们的骄傲，七彩公司有今天的成就，她是引子，又是掌舵人之一。”
    经过两个多小时的洽谈，双方终于达成了初步协议，主要内容有：
    一、联合在美国成立公司，全盘复制唐大饼餐厅模式，在全美地区第一期创办10家连锁店。总投资2000万美元。
    二、美方以资金投入为主，中方以管理入股，双方占股比例为6:4。
    三、为确保方便食品新鲜、安全、美味，后期追加投资，有计划地在美国租赁农场，进行大规模种植养殖，为餐厅提供安全食材。
    四、董事长由美方出任，中方出任总经理。
    五、公司名称以冷小姿名字命名，叫“美国冷小姿便捷中餐公司”
    六、程子清、吴妹、冷小姿三人合影的裸照经艺术处理后作为公司的标志。
    第五点由钟雨君提议，获得美方的高度认同。这样，冷小姿三个字将实现大跨越，从人名变成品牌大名。
    第六点由程子清提议，双方一致通过，其诉求是强调方便食品的中国性、安全性、艺术性，以三女人在别墅洗浴室拍摄的出浴合照为蓝本，经程子清、吴妹加工后，形成类版画风的标识。程子清当然不会把裸照呈现在世人面前，提供的是艺术加工后的标识作品。
    标识的创意是由程子清和吴妹共同讨论，征得钟雨君和钱军同意后提出的。这样，不但可以将中华美食输出世界，并昭告世人，唐大饼是中国三位年轻女孩创立的，她们不但创造了新型模式的中华美食，也向世人昭示了人间最美的友情。
    马瑞在双方达成合作意向后发表了感性讲话。
    他动情地说：“认识七彩公司，是从认识唐大饼餐厅开始。你们的魅力在于，把纷繁复杂的中华美食简单化，变成随手一拿即食的产品，这是非常伟大的贡献。过去我们也喜欢中华美食，可是做起来太复杂，吃起来太麻烦，现在没有这个困扰了。”
    百乐公司总裁迈尔威则从另一个方面表达了自己的心愿：“我是听了马瑞先生的介绍，还有各种传说，了解了你们的创业史，这是一部友情、亲情、爱情和善良凝聚的创业史。我是被你们的精神所感动，才下决心合作投资的。钟先生曾在美国生活过多年，相信我们之间会有更多的共同语言。”
    正式协议签订之前需要经过一定的程序，双方决定共同成立筹备处，马上投入前期准备工作。筹备处办公地点设在西部商务区，由中方负责承租，美方出资。
    唐大饼餐厅以冷小姿名字命名在美国创立的消息，通过各种媒体传播开来。钟雨君心想，冷小姿如果活着，就能看到这则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