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猎者世纪

    
    十二 新生林场/p
    我和韩东走在一条悠长的看不到尽头的山洞里。确切点说,是走在一条战备工事里。韩东看到那几只枪和那三颗子弹，已经没有继续检查剩余猫眼的心情了。于是，他决定及早返回。但当他领着我向燕子洞的深处走去，并说要从山体的肚子穿过去时，我还认为他是在开玩笑。可当他站在一座坚实的密封钢门前，并示意我用右手验证开门时，我大吃一惊。对我的惊愕，他却像是早已司空见惯，轻描淡写的说：“上世纪六十年代 开挖的国防工事。我不过是稍微改造了改造。不过，等我们出去，知道它通到了哪里，你再吃惊也不迟。”/p
    洞里很干燥，能感觉到丝丝的凉风。应该是有通风口。石壁上安有照明灯，淡淡的光晕正好照亮通道。通道应该很长，因为，韩东和黑子都走的不紧不慢。只有走长路，人们才用这个节奏走路。/p
    “他们是来对付你的吧？”我率先打破沉默。/p
    沉默。他似乎没听到。/p
    “喂，你真认为他们只是为几只野鸡野兔来的吗？”我紧追不舍的问道。/p
    韩东停了一下，又走了起来。我背着那三枝枪，此时，已经有点吃力了。没多久，我就与他拉开了距离。韩东可能觉察到我的脚步慢了，站在前面等我过来。我刚到他身边，他就伸手把那三枝枪接了过去。韩东把枪一一背好，说：“这东西怎么这么沉。”/p
    “这东西有个名字叫步枪。”我说道。/p
    “得了吧，还步枪？这丑东西也就勉强算是猎枪。”韩东一副不屑的样子。/p
    “这东西在100步以外，能射穿两个并排着的你。”/p
    韩东听了我的话，收住脚步，转头盯着我。我看着他，一副蔑视他的样子。/p
    “好吧，我承认他们确实是来对付我的。”说完后，韩东又转身大踏步走去。/p
    我兴趣大增，赶紧追了上去。/p
    “你和他们有仇啊？”我问道。/p
    “也可以这么说。”/p
    “什么仇？弑父、夺妻、杀子？”/p
    韩东瞪了我一眼。我装作没看见，又说：“哦，是谋财。”/p
    这次，韩东没拿眼睛瞪我，而是点了点头。/p
    “完了，肯定是一大笔钱。不然，他们怎么想扎死你呢。我说，你还是把钱还给他们吧。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没必要弄得你死我活的。”/p
    “你胡说什么呢？我什么时候欠他们钱了？我都不认识他们。”/p
    “你刚才说和他们有仇的------”/p
    “是因为我断了他们的财路。”/p
    闻听此言，我装作大彻大悟的样子说：“君子不挡人财路。完了，你犯了江湖大忌了。估计这次发出的是追杀令，你早晚被他们------”我用手在脖子上一比划，做出抹脖子的动作。/p
    韩东踢了我一脚。说：“是因为农场。”/p
    随后，韩东把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原来，这事还真的和韩东有关系。那家像人间地狱一般的林场有个很叫人浮想联翩的名字，叫新生林场。好像是上世纪一帮身份很复杂的人建立的。这帮复杂的人，把那里变成了一个更复杂的地方。按照方场长的话来说，就是那里的空气都有好几种味道。韩东告诉我说，其实新生林场里有许多人都是有特殊技能。比如，他们有的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取他人之物；还有的，在众目睽睽之下，能让一件物品凭空消失；还有装神弄鬼诱骗他人财物的------总之，他们都不是普通人，也不知道他们是因为什么原因聚在了一起。初期，他们因为承诺，不再去农场外面去伸展自己的技能，而是在田间地头辛苦劳作，以填饱他们有些难以填饱的胃口。这个时候，是两个农场关系最好的时候。/p
    对这种相对平衡的破坏，是因为他们的承诺对象的失踪。没了诺言的约束，种玉米和小麦也变成了不能承受的辛苦。对于他们来说，把林场和林场周围手可以伸到的地方的任何东西变成他们需要的钱，远比种地容易的多。于是，灾难来了。/p
    首先，是新生林场所有可以卖出去的东西一夜之间消失了；继之，开始砍伐山上的树木。离这里最近的那座城市，对山上那些优质木材有着无穷无止的需要。当他们把贪婪的眼光盯上红星农场时，方场长果断地扎篱笆拉铁丝网。可令人大跌眼镜的是，这样做，出现了令红星农场所有人最不愿意见到的两个结果。一是山上的树依然被他们偷伐；二是新生林场的很多老弱妇孺跪在了红星农场的门前，要一条活路。/p
    树被偷伐，是因为铁丝网根本挡不住他们。而靠捡拾山上的蘑菇和地皮菜（一种菌类）为生的老弱妇幼们，却被铁丝网隔在了山那边。/p
    方场长认为，在丢树和生命之间，后者更重要。于是，双方达成了一项口头协议。照韩东的话来说，就整个是一个不平等条约。协议的主要内容是，红星农场撤除铁丝网，他们不再偷树，但可以捡拾山货。最重要的是，不准伤害乔老爹。/p
    “看来这个口头协议执行的不怎么样。”我边走边说。/p
    “有一条履行的不错。”韩东说。/p
    “哦？”/p
    “撤除铁丝网。”韩东用嘲讽的口气说。/p
    韩东又告诉我，红星农场对他们真的是忍耐到了极点。有几次偷伐树木的人遇到危险，都是红星农场的人救得他们。而来农场要粮食要钱的人,也没有空手回去的。那段时间，以红星农场的隐忍，换取了双方的和平。直到黑子的母亲被捕猎野兽的兽夹打成重伤死后，方场长才对他们警惕起来。/p
    因为，那只兽夹是安放在乔老爹巡山必走的路上。/p
    协议被彻底撕破。于是，韩东上阵，各种技防措施被安装到山上。先是老式的监视器，后来又是猫眼，同步画面，最后，乔老爹甚至不用出门，就能巡山了。那帮人再也不能随心所欲地偷伐偷猎了。断了财源以后，他们盯上了韩东。他们认为，韩东比原来的那道铁丝网更可恨。/p
    他们在我还没来农场之前，就已经对韩东下了好几次黑手了。只不过伎俩太拙劣了，都被韩东他们轻易化解了。而在这个交手的过程中，新生林场许多得到过方场长他们帮助的人帮了韩东他们很大的忙。这让韩东对当初方场长的决定刮目相看，曾戏谑地说：“方头瓦解分化了敌人。”/p
    而方场长却说：“他们不是真正的敌人。”/p
    这次上山，不过是又一次较量。只是，他们突破了底线。/p
    ”这肯定有问题。“韩东如作总结般地说。/p
    ”你是指它们？“我指了指那些枪。/p
    韩东摇摇头，说：”不完全是。很明显，他们掌握了所有猫眼的位置。你应该知道，它们只有用专业的仪器才能探测到。“/p
    ”也许他们买到了仪器也说不定。“我说。/p
    ”可能吧。“说完后，韩东只顾赶路，不再说话。/p
    巷道里只有我们的脚步声在回荡,空旷旷的,很是瘆人。路两边不时地有一扇扇关闭着的铁门。我问韩东这是干什么用的，韩东心不在焉地说：”屯兵、屯粮、吃饭、睡觉-----做什么都行。“/p
    我好奇地隔着门缝向里望去，漆黑漆黑的什么也看不清。/p
    ”赵宇，谢谢你。“韩东 突然说道。/p
    ”什么？“我毫无准备，被他吓了一跳。/p
    “我说，谢谢你。木签的事，真的。”他停住脚步，眼光很真诚。/p
    我相信他的诚意。可我依然做出不在乎的样子摆摆手说：“没什么了。”/p
    说完后，我主动伸手去拿那几支枪。韩东谦让了几下，最后，给了我一枝，自己背着两枝。我抢不过他，只好由着他了。/p
    “我会报答你的。”他说。话音刚落，他又说道：“用我自己的方式。”/p
    我疑惑地看着他，他在前面急匆匆地走着。而黑子走在最前面，不时地扭头看着我们。/p
    人和狗都走的气喘吁吁地时候，一扇紧闭着的钢门横在眼前。这次，韩东没叫我，而是自己伸手打开了门。刺眼的七月阳光猛地照了进来，让我眼前一片模糊。我用手遮在额头上，走出洞去。脚下竟然是一段铺的很平整的柏油路。只可惜，只有十来米长。好像是专为洞口设的一小块平台。/p
    站在平台向山下望去，我看到了牧屋。/p
    我不相信似得看着韩东，韩东微笑着点了点头。我们竟然穿过了整座山的肚子。/p
    韩东打了一声唿哨，对着黑子指了指山下的牧屋，黑子便吠了一声，钻进草丛不见了。韩东紧了紧背包，将枪横着背在背包上，示意我赶紧走。我也学他的样子，把背包和枪支都整理了一番，疾步跟上。/p
    这条路，确切地说也不算是路。因为，我们是走在柔软的草地上，但一直走到山脚下，这一溜柔软的草地总是那么宽，那些茂密的灌木和树木都分列两边，像极了护道树。我用力踩了踩草地，还是感觉软软的。/p
    “怎么，硌脚啊？”韩东似乎后脑勺长眼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