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猎者世纪

    
    二十  席地论道
    我很想念那三天。它让我们有了一段不受任何事情打扰、无拘无束、抵足而眠、彻夜长谈的时光。到了第三天的时候,我们知道我们马上就要出去了,我和韩东都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兴奋。我偷偷观察了方场长一会,发现他虽然掩饰的很好,可说话的语气自然地流露出一些很暖心的气息。
    真是见鬼了,明明是自己和自己过不去,这喜悦感到底是从何而来的啊!
    “来来来,为了打发最后这几个小时,咱们说点有意思的事情。”方场长满脸含笑的端坐在铺在地面上的凉席上,拍了拍席面,示意我和韩东坐过去。
    韩东坐的有些慢了,方场长便戏谑道:“怎么?还有这几个小时就坐不住了?不是天天都能见到吗?”
    我们都知道方场长指的是若雨。韩东嘿嘿一笑,也端坐在凉席上。
    方场长和我都笑了。笑声一落,方场长便说道:“我们再说说那天在回程的车上说的那个话题,好吧?”语气似乎是在商量,可我和韩东都知道,我们只能说好。
    “那天好像没有说完的。”他自言自语地说道。
    “对,说到加速器了。”他看着我,又笑着说道。
    “那领导是同意我的说法了?”我的身子略微前倾,一副请教的样子。
    “基本同意。但不全面。”方场长说道。
    “那方头的意思是------”韩东如演戏似得说道。
    “赵宇说的是一个概括起来的意思。我想说说。”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会,两手分别向身体左右指了指,又接着说道:“两边的事情。一边依然是大国寡民，另一边却迫切的想去另一边看看。由此，分歧就产生了。有分歧就会有矛盾。”
    听到他这么说,我和韩东几乎同时双手相叠,对他做了一个揖。我俩的举动让他愣了一下。但随之他便朝我俩点了一下头,就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两边是指哪两边呢?”他说道。
    我和韩东都不说话。因为听人说教的时候,最好不要插嘴。
    “就是地球的两边。不过这两边很大,我就选两边最具有代表性的两个地方。西方的欧美,东方,就是中国了。”他的语气似乎变得沉重起来。不过,那时候的中国无论如何也让人轻松不起来。
    “我们先说说西方。正如赵宇说的那样,这个世界如同被装上了一台加速器,从此便不知疲倦地飞速奔跑起来。不过，赵宇说的不全对。至少东方还是以马作为速度的代表。最有代表性的就是“四百里加急”或者是“八百里加急”。如何加急？把马儿往死里跑罢了。当然,那时的蒸汽动力就速度来说，也未必就比几十、甚至上百匹最佳状态的马加起来的速度要快。但是，对那些意识到这种新式动力的意义的人来说，就不仅仅是与马比速度那么简单了。对他们就像是那些蒸汽机被安装在了自己身上，让他们有了看看整个世界的动力。”
    “哟,说远了。我们从头开始吧。从第一台蒸汽机到真正意义上的铁甲战舰,不过才区区百年。当英国的蒸汽机战舰把法国海军打得一败涂地时,也向世界宣布,一个新的帝国崛起了。
    而这一切,无非是那个骄傲自大的拿破仑皇帝拒绝了蒸汽机,他认为,船没有帆,就好像人没有腿一样,而用钢铁造船更是荒诞不经。为此,他付出的代价就是,这个几乎征服了欧洲的皇帝失去了一切。当然,也包括他的生命。
    而这只是人类利用能量转换的一个方面。
    蒸汽机加快了人类的工作效率,使苏伊士运河成功开凿。再加上配备了蒸汽机的铁甲军舰,东西方的距离一下子被拉近了。”说到这里，方场长的双手猛地向中间靠拢，似乎东西方的距离靠近的速度就是这么迅速。
    “再看看当时的国内,湖南、贵州战乱频起,紧接着,北方也乱了。九年时间,让疲惫的大清帝国耗费了巨额军费。与此同时,海盗又把事情搞大了。这一次,让大清国头疼了15年。这还没有完,天理教的李文成、林清,陕西的万兴五、回疆的张格尔,一拨接着一拨。筋疲力尽的大清朝,这边按下葫芦那边就起来瓢。一个不稳定的国家,谈何进步?1840年,两广总督林则徐见到英帝国的三艘蒸汽战舰时,以为它们的动力是火。所以,有了‘火轮船’这个名称。”
    “‘火轮船’撞开我们的大门时,我们见到了两把刀。”
    “两把刀?”我和韩东都有些不解。
    “炮弹和鸦 片。”方场长平静地说道。
    我和韩东挺直的身子都放松了。
    “坐而论道,姑且说之,姑且听之。”
    方场长说完后就站了起来。我和韩东也起身,几乎又是异口同声地说道:
    “谢谢赐教!”
    方场长微微点头,径直穿上鞋走了。我和韩东看向墙上挂着的钟表,时间正好。
    方场长又开始了他神龙见尾不见首的工作节奏。我还是每天都跟在韩东的屁股后面。只是韩东的行为有些异常，用若雨的话来说，就是魔怔了。
    我还是每天跟着他。若雨奚落韩东的时候，我会替韩东反击她。我知道这样做纯粹是出力不讨好。因为，他们相互喜欢。若雨还是没有把小刀还给我。而我和她的过节，她也没有告诉过韩东。我有时候看到她，总觉得她的眼睛里还藏着其它的故事。可我也知道，她不会告诉我的。
    有一个人的出现，着实吓了我一跳。那个失踪了一个多月的傻子竟出现在广场上了。自从我和韩东上山后，就没再见过他。我和韩东一样的关注他的去向，可我们无论问谁，大家好像是约好的，答案都是又跑了。因为在这之前，他就不断的玩失踪。往往消失几天，就又回来了。也没人过多的注意他。真正验证了那句话：傻子的身心是最自由的。
    傻子这次回来，让大家最吃惊的是，他穿着整洁的衣服，留着干净利落的短发，眉眼间散发着英俊的气息-------
    “你还认为他是傻子吗？”我问韩东。
    韩东此时真的像是一个傻子。
    若雨却眉开眼笑的，一连声的说：我就知道他不是傻子。
    “他要不是傻子，我就糗了。”韩东呆了好一会，才跟还魂似得说道。
    “某人是在玩真心话大冒险啊。”若雨慢慢的说道。
    “我要是杀人灭口还来得及吗？”韩东说道。
    “没什么机会了。”我说道。
    傻子向我们走过来。而韩东显然不知道如何与他打招呼。
    傻子站在若雨面前，微笑着看着她。我站在旁边，看着这个阳光帅气的大男孩，心里想着，你不会是从另一个星球来的吧。
    男孩向若雨伸出手。他的手指修长且白净，像女孩子的手。
    若雨握住他的手。
    “我叫李一飞。你的新同事。”
    “方若雨。你的老朋友。”
    除了韩东纠结的面孔，那天下午，就是我来农场这一个月来最温馨的时刻。
    李一飞看到我，眼里满是钦佩的神色。
    “你有一双不同寻常的眼睛。”他说。
    “他还有更邪的呢。”韩东说。
    李一飞看向他，满眼坏坏的笑。韩东心里毛了，急急地拉住他走到一边,不知说了些什么。最后的结果就是，他俩决定溜出去再喝几杯。但是，他俩是出不了农场的。幸亏若雨，李一飞的恢复对她来说，是最高兴的一件事。因为在这个农场，照顾他最多的人就是若雨。有了若雨的帮助，那一切就都不成问题了。
    首先，若雨会把那辆不怎么使用的小微车事先停在灰房子门口，把上次欢迎我时喝剩下的酒搬上车；然后，她又叫我去超市装了满满一袋子方便食品。出超市门的时候，她叫我伸右手结账。
    为什么是我？并不是我小气，至今为止，在这里我一分钱还没有领到。而我在外面的账户数月前就是负数了。
    “因为你是新人。”若雨和韩东同时说。
    这俩货恐怕早就想这么干了。可我确实腰包里比我的脸还要干净。没办法，我如实说了我的财务状况------
    他俩相视笑了一下。韩东一脸恶作剧的样子，说道：“你试试。说不定有让你高兴的事呢。”
    “让我高兴的事，就是你把帐结了。”
    我心里嘟囔着，不情愿的把右手放在柜台上镶嵌着的一块屏幕上。此时，那上面显示着一组红色的数字。那是我需要支付的钱数。
    奇迹出现了。数字变成绿色的了。并出现一行字：祝你购物愉快，谢谢！
    这说明一个困扰了我好久的问题解决了。我有钱了。
    我已经想不起我上次领到钱时什么时候了，只觉得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我看向他们俩，他俩都笑了。
    “不会吧？按照合同我可是领年薪。”我说道。
    “是方场长吩咐的。”若雨说。
    我高兴地嘿嘿笑起来。
    “你们好了没有？可以出发了吗？”李一飞在门外的车上喊道。
    我们笑着向外跑去。
    “给了你这个臭小子多少钱？”上车前，韩东问道。
    “很多很多很多------”我用夸张的语气说道。
    若雨哼了一声，一副见不得我穷人乍富的样子。我心里说道：让你也尝尝食不果腹，每天睡在车上的滋味，你就知道没钱的难处了。
    若雨开着小微车一路畅通无阻,我们顺利地溜进了沙滩旁的松树林里。
    那天，我们都喝多了。若雨告诉我，方场长经过再三考虑，决定先付我一半佣金。这笔钱足以支持我继续去做我没有做完的事。我通过板子看到账户里显示的那串数字，竟产生马上出发的念头。可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最好的办法，就是顺利拿到余款，修好小虎，带齐装备，出发。
    可我明白，我虽然有钱了，可我更不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