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痴

39 罗生门8

    
    第三十九章
    车子沿着下雨的街道往前开, 玻璃窗隔绝水汽,只余下她低低的呼吸声, 含糊不清的咕哝声。
    高承义单手握住方向盘, 另一只手狠拧了下领带,直到来电铃声响起。
    他按下车内接听来电的按钮:“什么事?”
    那是实习生的来电, 团队有一点拿不准预警该升到哪一级。本来是白色预警, 但是测站发来的最新数据出现了变化。
    高承义说了句知道了,又回头看师夏一眼。
    她像打苍蝇, 胡乱在空中拍了一下,又继续睡。
    “把数据发给我,我晚点就回去。”
    为了方便照顾,高承义把师夏带回自己家, 她喝醉了, 吹了风又开始纠缠。她跟他紧密地贴在一起, 隔着一层衣服,明明是凉爽的季节, 他出了细汗。
    “乖一点。”高承义抱起她,按了指纹, 把门踢开:“别蹭来蹭去。”
    她突然不动了, 把酒气扑到他的颈脖上不动。高承义把她的嘴唇挪开:“喂。”看她仍蹭来蹭去,索性把她放到沙发上。
    她模模糊糊睁开眼, 朝他勾手:“你过来,我告诉那一个秘密。”
    高承义靠近些:“什么?”
    她突然“呕”一下,他躲闪不及, 她全吐在他衣服上。
    高承义闻到那一股味道,头皮麻了,磨牙:“师夏!”
    师夏终于舒服,心满意足伸手抱住他的脖子:“嗯……”她把脸颊贴上去:“哥。”
    比起胸口前那阵湿意,这一个字像刀锋,猝不及防扎穿皮肤。
    高承义僵直着。听她一声声喊哥,亲昵软绵,全然依赖。他看着怀里的她,像一只猫收起伤人的利爪,乖乖躺着,还朝人露出不设防的肚皮。
    他心里说不出什么感觉。
    室内灯光大亮,他皮肤发冷。
    他不知道静了多久,突然冒出一句:“你看清楚。”
    师夏微眯眼看他一眼,又靠回他的颈脖上。
    高承义把这一坨烂泥拉起,也不知道自己是想怎么样,只一味直视她的双眼:“看清楚我是谁。”他的嗓音有点哑:“我不是你哥。”
    师夏打了个酒嗝:“嗯。”随后懒洋洋靠在他颈窝:“哥。”
    跟一个醉鬼较什么劲?到底在指望她看清什么。
    高承义也看不透自己在想什么,把她挪开,脱下脏衣服,很快再次抱起她。“去睡觉。”他走了两步,还是说:“我不是你哥。”
    师夏:“哥。”
    “我不是。”
    “哥。”
    ……
    像两台失灵的复读机,不知重复几次,直到高承义彻底失去耐心,压着嗓子说:“你哥死了!”
    师夏瞬间沉默,过了一会,她又抱着他脖子,像树袋熊似的蹭他:“哥。”
    “……”
    高承义抱她到卧室,看她身上也沾了呕吐物,不换衣服是不可能的。他克制自己的视线,给她换了t恤。这么吐过一轮,她反而变乖,换衣服也没挣扎。只要把她放在床上,她就乖乖缩成一团。
    他望着她好一会,伸出手,抚摸她的头发。稍微一碰,她就翻了个身。他便双手撑在床上,微俯身靠近她。
    师夏忽然小声咕哝:“对不起。”
    问她对不起什么,她又不理,彻底睡死过去。
    他自己洗过澡,换过衣服,把房门关上之前,又看她一眼。
    她钻进被窝里,只看见一团红色的头发。
    他握住门把的手一顿,关上门。
    高承义开车往大厦去的时候,月朗星稀,一路无人。已近深夜,他走出停车场时,锁车时发出滴一声。
    整个停车场空旷无人,只有他踩在地上的声音。不知从哪来的穿堂风,他又想起那一个“哥”字。
    当晚忙过以后,再回车里,他揉着鼻骨太阳穴,觉得哪里都在疼。这是身体发出的警告。他关闭空调,打开车窗,把座椅放下。大脑仍然兴奋,失眠症也不是几天就能治好的,他叹气,起身把药吃了,再躺回去。
    ……
    模糊间,他推开一道门,看见里面的男人半躺半靠在椅子上,双腿慵懒地伸开一个八字。他的眼睛望着电脑屏幕,手放在牛仔裤拉链上。
    这木门质量差,一推门,声响不小。
    男人几乎立刻回头。
    “咳。”大家都是血气方刚的大男人,他看不见,也能猜到男人想做什么。不过两人关系差,又是这样的场面,谁都尴尬。
    他要走,余光却瞥见电脑屏幕上的一头红发。
    就这一瞬间,血液直冲到他的大脑。
    愤怒淹没理智,汹涌澎湃,无法克制。
    他手上一用力,门狠狠撞上墙壁,发出巨响。男人仍有点不明所以,但他三步两步走到男人面前,猛揪起他的领口。
    一记重拳冲下巴!
    男人闷哼一声,又是一拳,一没站稳,直接跌在地上。他怒骂:“你他妈发什么疯?”
    高承义从不骂脏话,但是,这一刻他恨自己口拙。他根本不回话,抬起一脚,踹到男人肚子上,对准脸又是一拳。男人一声痛叫,险些跪地。然而男人咬牙,不顾疼,迅速又爬起反击,对准高承义的胃就是一拳。
    这不是小打小闹,热血上头。两人都凶恶似野兽,毫不留情,脸上打得出血。高承义拖拽着男人的衣领,一把甩到桌上!
    桌上的东西被师执撞出去,包括鼠标还有指南针之类的东西,全洒一地。那台电脑撞到墙上,落地,陡然黑屏。
    那撞墙壁的声音,让两人停住。高承义松手,扯一把衣服,去捡电脑。被师执随手抓了个笔筒砸去,又骂脏话:“你敢碰!”
    高承义被笔筒砸中,忍了这痛,仍然去拿电脑。“你的电脑?”他哼笑了声,晃着电脑,见屏幕亮了,随手把电脑放到一边。
    “也不是你的。”
    两人一时静默。
    高承义抽过椅子,“咣当”甩在地上,坐下。他的手肘撑着椅背,拇指蹭了下嘴角,早破了。抬眼看对方,比他伤得更重,满脸都是血。
    高承义突然心烦,他一伸脚,用力把脚尖边的鼠标一踹。
    “是人吗?她是你妹妹。”
    鼠标哗一下撞到师执脚下,被他一抬脚,踩住。
    师执垂眼:“又不是亲的。”他往桌边靠,略勾脚尖,把地上的纸巾包踢到手里:“老子没碰。”
    “你想。”
    “装什么,你没想过女人?”
    “她知道了,就会觉得你是个恶心的变态。”
    师执用纸巾乱抹一把,捏团丢地上,然后整个人狼一样扑过去,又跟高承义打起来。后来不知道打了多少场,有时候是师执赢,有时候是高承义赢。
    从敌人到朋友,距离如此短。师执救过他,他不肯欠人情,便提议:“赌一场。你赢了,以后我听你的。你输了,你救我这事一笔勾销。”
    师执叼着牙签:“行啊,你那两根骨头快长,别让老子等太久。”
    他又翻坐到病床上:“知道我为什么救你么。”
    高承义看他一眼,没接话。
    师执的手指敲一下他的胸膛:“不知道吧,她喜欢过你。”
    高承义在一瞬间静了,脸上没表情,但胸膛猛烈起伏。
    师执把牙签拔下,丢到垃圾桶:“不过呢,她喜欢的人多了。知道么,我从来不管她交什么男朋友,因为她就是三分钟热度。而我不一样……”
    他要是还有一点力气,都想爬起来跟师执干架。
    高承义病愈后,没忘那场打赌。那一场架来得猛,就在进山前的一个小旅馆前面,两个人都不要命地打,滚得一身泥,最后高承义赢了。
    师执愿赌服输,那恩情一笔勾销。高承义也答应师执,不将那天的事泄露出去。高承义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维持他的恨意,但是他对这人恨不起来。这人总是让他想起师夏。
    在徒步的过程中,经历了几次生死危机,高承义救过师执几次,师执也救过他。到头来,不知谁欠谁更多。
    这一幕幕画面飞快刷过。
    没多久,他感到似乎有人摇着他的脖子,质问他为什么预报失误。再睁眼,又是白茫茫的雪崩。一会是冰爪扎入雪中,身边有人呼着白雾,通过希拉里台阶。一会是透过护目镜看到师执的背影。最后这些混乱的画面交织,拼凑出一幅用色浓烈的油画,冲击到眼前。如山体之间,巨石滚落,压得人喘不过气。
    他昏昏沉沉,仿佛从海平面底下挣扎不休。直到睁眼那一瞬,他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在做梦。
    手机在旁边不断震动。他呼出一口气,手按在喉咙处,下意识扯扯领带,才去拿手机。手机屏幕显示“周城”两个字。
    他抬眼看窗外,天色早就大亮。周城问他安眠药效果,他说:“现在这牌子可以。”挂了电话,发现师夏给他发了一长串的;   “你失眠好严重呀,这么多安眠药!快回来,我抱着你睡觉觉。”
    他刚有了点笑意,往下拉,笑容凝住。
    “你为什么藏着我哥的登山靴?”
    “你们一起登山的?”
    “你是不是知道我哥在哪。”
    “你失眠是不是因为我哥?”
    “你什么时候回来。”
    又有几个未接来电,全是师夏的。
    一个巨大的秘密,需要无数的谎言掩盖。
    高承义没有回电,他把头靠在方向盘上。
    他眼角余光望见了停车场内一盏坏了的灯泡,一闪一灭。摇摇欲坠,那一点光濒临熄灭,仍垂死挣扎。
    这一点光,让他想起曾经跟师夏探讨过珠峰画。师夏当时说她喜欢加一束光,她说:“毕竟真实不一定美。”既然真实不一定美,为什么又要问?
    师执曾经跟他说过:“我跟她,是鳄鱼跟鳄鱼鸟。”他拍着树干:“你就是这棵树。鸟吃完果子,歇歇脚,就要飞了。”
    高承义嘴上嘲讽,鳄鱼跟鸟有种族隔离。师执说:“我懂她。过两三年吧,看她还记不记得你是谁。至于我?她会记一辈子。”
    高承义撑着头想了一会,似乎真是他说的这样。他不知怎么竟觉得可笑,笑两声,嘴里又开始泛苦味。
    他摇头,拿起手机发去>
    他驱车往家的方向去。
    作者有话要说:那啥,你们对哥哥幻灭了没 166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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