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泥通道太窄了,勉强能让一人通行。王灿深吸一口气,俯身钻了进去。他无法弓起脊背,只能俯趴着像个虫子一样,匍匐前进。里面的空气非常浑浊,吸多了几口,他的头脑有点昏沉,身体使不上劲,肋下伤处牵引得生疼。
王灿停了下来,掏出火柴盒,双手点燃了一根火柴。他把火柴举到额头正前方,照亮了前方通道。小小的火柴头燃烧着,转瞬即逝,微弱的火光所及之处,仍是水泥通道笔直通往前方,更远处是茫茫一片黑暗,根本看不到底,这黑黝黝的通道到底有多长?
王灿朝前爬行了一阵,前方通道开始拐弯,转了九十度角改道往左,且倾斜着往地下延伸,这让他隐隐觉得恐惧。他原先估计顶多到达船厂内部就有出口,现在显然已经脱离了山坡的范围,这条通道究竟是通往哪里的?王灿正在疑惑,突然,有个东西闪电般地从王灿头顶和背上蹿了过去!是个活物,体积不大速度却是奇快,把王灿吓出一身冷汗,他的脑袋被那活物抓了一把,在火辣辣地疼着。他在心里说服自己,那应该是穴居生物,估计是一只地老鼠而已。
王灿低着头继续爬行,每隔一段距离通道就要拐弯,此时他已经辨不清方向,只能机械地向前。爬着爬着,王灿的手腕一阵剧痛传来,他的手被尖锐的东西扎了进去,鲜血流了出来。王灿疼得龇牙咧嘴缩了手。他忍着疼划着了一根火柴,看清了前方的景象,不由得倒抽一口寒气,人都僵住了。
前方通道上密密麻麻地布满了玻璃尖,铺得看不到尽头。这些玻璃碎片并不是洒在地上,而是在修管道时和水泥一起凝固的,全部尖头朝上,闪耀着凛冽的寒光。短短的火柴梗一下就灭了,眼前回到了幽深无边的黑暗,通道里寂静得可怕,王灿只觉得心头发冷,身体也在微微发颤。
王灿儿时喜爱读一种儿童连环画册,又叫小人书。他还记得许多抗日传奇的精彩篇章,书里的英雄被日本人抓了去,受尽百般酷刑,里面就有夹钉板和滚刀山这两项。当时他非常崇拜这些英雄,因为他们能忍受绝大的痛苦和磨难。但是,王灿万想不到,这种磨难,有一天竟然会降临在他身上。
之前钻进地道,只是宴席开始前的一碟开胃小菜。眼前这些碎玻璃尖,才是凶手真正的考验!要从这里爬行过去,那会是怎样一种惨烈的酷刑啊!会活活疼死在半路上的吧,王灿不禁深深颤栗了,身心都在颤抖着。他本能地向后面看了一眼,来路也是黑黝黝的一团。他心里十分清楚,虽然狭窄的通道无法掉头,如果现在就此放弃,选择倒退着爬回去,他应该还能有体力勉强撑到入口。
他的生活将有机会重新开始,只不过他会失去亲爱的儿子。他还能再开始新的生活吗?未来的日子还会有希望吗?就此浑浑噩噩安全无虞地过完一生,再也不去想他可爱的孩子,他能做到吗?
脑海里闪现儿子惨白的小脸,王灿热泪盈眶而下,嘴唇咬出了血。不行!他再也不能失去这个孩子了!他做不到在这里退却,就算是粉身碎骨,他也要救出儿子。哪怕只有渺茫的一线生机,都要去试试。
王灿在甬道里向后倒爬了几步,腾出位置来,在狭窄的空间里反复挪动双臂,又使劲伸缩肩膀,总算把背包从背上解了下来,垫在自己的胸腹下面。然后他闭上眼睛,一咬牙从玻璃尖上爬了过去,难以忍受的剧痛连串地袭来,王灿嘴里不断哀嚎着,跌扑着仍向前爬行。一块块坚硬的玻璃尖,割破了他的衣襟和裤子,刺穿了他身上的皮肤,扎进了紧绷的肌肉里。很快地,他的手腕,手肘,脚踝和大腿各处一起剧烈地疼痛。鲜血从身体里热热地流出,疼痛从四面八方包围了他。背包的防护功能毕竟有限,王灿不得不放缓了行进的速度,尽量把腰腹部抬高一点点,因为他知道,扎破了手脚还不要紧,要是肚子被划破肠子流出来,自己就活不了。
血液渐渐流失,加上通道里氧气不足,他的视线开始模糊,手脚乏力,爬行的速度越来越慢,难道要死在这里了吗?王灿鼓起余劲,拼命向前爬去,爬过了感觉异常地漫长的一段路,玻璃尖终于消失了。王灿整个人松弛下来,身上的痛楚并没有减轻多少,他趴着无力地喘息了一会儿,又拖着疲惫的身体开始了爬行。剩下力气不多了,他要一鼓作气冲到出口。前方隐约地传来腐臭难闻的气息,那是死老鼠的味道吗?突然他的手掌朝前摸到了墙壁。用手一阵摸索,发现此处是T字型岔道口,前方左右各有一条通道。此时腐臭的味道更浓了,熏人欲呕。
王灿划了一根火柴,先丢到左边的通道里。他尽量扔得远远的,在微弱光芒笼罩之外,黑黝黝的还是望不见尽头。王灿又划了一根火柴,扔到了右边。这边也同样是深不见底,咦?他看见右边通道里,离自己不远处有一大团黑不溜秋的东西,鼓鼓囊囊地,表皮还在不断地蠕动。突然发现了这样的怪物,顿时把王灿吓得够呛,黑暗的甬道里,自己是孤身一人,手里又没有武器,要怎样抵御这可怕的怪物?
迟疑了片刻,王灿鼓起勇气来,点燃了一根火柴,朝那团东西丢了过去。呼的一下,那团黑影散开来变成了无数个碎块,瞬间布满了整个管道。原来竟是数以千计的蟑螂一哄而散,速度奇快。数不清的蟑螂从他的身上,耳朵边,眼皮上,腋窝下,大腿根部等处爬了过去,王灿头皮发麻,剧烈颤抖着,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两三秒之内,蟑螂全部逃光。王灿定了定神,朝着原先蟑螂围住的地方爬了过去。爬到那附近,他连续划了三根火柴,终于看清了那东西的本体。一具被蟑螂和老鼠啃得血肉模糊的尸体,衣服破碎不堪,头朝这边地趴在地上,显是死去多时了。他的脸皮被咬没了,分辨不出样貌来,仅从喉结可以看出是个男人。在他身侧的墙壁上,用鲜血写了几个歪歪扭扭的字:“孩子,对不土。”
那个“土”字比其他几个字要小,位置在左上角,这男人想写的其实是“起”字吧,但是没写完就断气了。他拼尽了最后一口气,用手指沾着自己的血,在墙壁上写下了遗言。这位父亲是赶来救自己的儿子,死在半途中了吗?原来,不止我的孩子被人抓走。高医生对我讲的,溺水魔连续杀害孩子的传闻,是真有其事!王灿此时毛骨悚然,既为这位父亲的遭遇感到害怕,又对溺水魔滋生了深深的恐惧。
再在这里耽搁下去,小熙可等不及了,王灿心急如焚,但他不得不谨慎地考虑,到底要选哪一条岔道?两边都黑黝黝地深不见底,以他现在残存的一点体力,要是判断失误,基本上没有再回头的可能。王灿又点燃了一根火柴,仔细观察那具男尸,尸身在右边通道,头部朝着这边岔道口的方向。王灿暗忖,估计这人曾经选择了右边通道,后来因故在前方某处折返,爬回岔道口附近时力竭而亡。这样的话,他试过的岔道就是错误的,为此他付出了昂贵的生命代价。想到这里,王灿趴着虔诚地双手合什,由衷感谢这具尸首,为他指明了求生之路。
他正想扭头往左边爬去,心里咯噔一下,冒出了新的想法。那位父亲往右边走,有没可能他选择的路是正确的,但是前方有更严峻的考验,让他身受重伤又退缩了回来,逃回到这里流光了血液,痛苦万分地死去,所以才会愧疚地写上“孩子,对不起”?再有一种可能是,地下管道的入口本不止一个,这位父亲是从别的地方爬进来的,如此他并没有折返,他往左边岔道口前进,结果耗尽体力半途死去。
到底是哪一种可能?王灿苦苦地思索着。血液的流失让他头昏昏地,眼皮越来越沉重。在这里睡上片刻就好,这个念头有无与伦比的诱惑力,此刻他好想闭上眼睛,再也不要睁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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