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界代理人

    
    第二天对于于明道这座空荡了整整两年多的大宅而言，可能是有史以来最热闹的一天。他回想了许久，心说自己从青海的事情发生以后，就再也没有参与过如此热闹的聚餐——事实上同学聚会的人数还要多一些，但他习惯于独来独往，跟那些连名字都想不起来的同学也没有太多交集。
    眼前的一幕多少有些不可思议，五个吃饭的人加上一个围观吃饭的ai，其中有仨压根就不是地球同乡，就这么着一帮子人也吃得津津有味。夏知秋平时虽然冷淡且不近人情，招待客人却是意外的周到。她大早就跑去买了一堆新鲜的食材，买不到的就直接通过熟络的商人订无人机送过来，总之忙了两个小时，便很快准备好了一份拉克丝念想了不知多久的火锅。
    事实上，于明道还是低估了拉克丝贤者大人的奇葩程度——看到这位超级合法萝莉的吃相，他才意识到也许这家伙喝可乐喝到牙疼也许是很正常的。
    “您慢点儿吃好不，就您现在这小嘴小身板，我看着都觉得吓人。”于明道说话的时候满头大汗，连他自己也分不清哪些是辣出来的，哪些是尬出来的。
    “少吜了……鄙人浙么多黏没吃过……”似乎察觉到众人看自己的眼神有些不对，拉克丝随即面无表情地把嘴里的东西一股脑嚼碎咽了下去，接着又拿起旁边的冰镇苏打水猛灌了一口，才咂咂嘴道：“好吧，看起来我似乎有些失态——也不知道你们人类的礼仪为什么会要求小口吃饭。不过……还是多谢款待了，这些东西很美味。”
    吃得满脸通红的桑妮此时也终于忍不住插了嘴：“我说贤者大人大概有所不知，我的文明虽然不鼓励大快朵颐，但是如果不吃得很大声很津津有味，也是很失礼的。”
    “你还能想起来德鲁伊文明的事？”于明道有些惊讶。
    “勉强吧，”桑妮叹了口气：“我跟老铁原来还有点钱的时候去小诊所做过记忆复苏治疗，虽然效果奇烂无比，配合着历史教科书和星际论坛上跟同胞水贴，至少也让我捡回来了点关于自己出身的常识。”
    于明道不禁又感叹起宇宙的奇妙来——德鲁伊作为一支文明已经十分古老了，他们原本的世界因为星系中央的星爆现象难以生存，后来整个文明在巨型世代飞船上流浪了上千年，才因为81环界的两栖人文明伸出援手而得以延续至今。
    因为曾经的灾难加上原本的风俗所致，德鲁伊之间盛行一种看上去跟野蛮人无异的饭桌礼仪，此一礼仪乃是为了感谢自然的馈赠并纪念那段资源匮乏的漂泊岁月。
    “话说回来，”拉克丝指了指筷子上夹着的一块灌汤牛肉丸：“你们碳基生物的饮食文化倒是比我们那儿丰富多了，几千万年前我也挺不屑于这种看起来低等而没效率的食物，结果真的变成人类以后，才发现为某些幸存同胞赞不绝口的碳基饮食文化居然真的如此可圈可点。”
    夏知秋撑着脸颊微笑道：“别客气，我、于同学还有李先生的家乡是地球文明里最好吃的主要分支之一，看到老家的菜能被寰宇大众认可，我们还挺惊讶的。”
    于明道心想外星灵长类去地球时，多半也会往四川那边跑一下，除了参观当年华夏研发出的，最终导致了青海加速器事件的那些科技，更多的还是去那边找吃的——毕竟四川和山城一带有着全宇宙最正宗的火锅。
    拉克丝几乎有着和桑妮一样的猫舌，但这俩哪怕是怕烫得很，也忍不住一直狼吞虎咽，代价就是她们俩全都吃得满脸通红。
    “……如此鲜美多汁的食物，还能玩出这么多花样，简直比我们原来食用了几千万年的单调能量有趣太多了。”拉克丝满意地擦了擦嘴角的油水：“这可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因为食物想要去一个年轻文明的地界旅游呢。”
    李晓鸣此时和一旁飘忽着的尼文莉亚对视了一眼，突然冷不丁的问起来：“听说当着你心智分身的面许愿是能在新界城实现任何愿望的，我说的没错吧？”
    “呃……这个就看你提的到底是什么要求了，李先生。”
    “那啥，我想要一片专门种植地球——尤其是四川辣椒的农场，然后靠着这个农场用老干妈配方赚钱赚到手软，顺便把川菜普及到银河系之外，没问题吧？”
    尼文莉亚听得脸都黑了。她扶起额头，用一种无力的语气说道：“首先，您现在这点积蓄根本买不起使用地球土壤和生态环境的农场；其次，老干妈的配方现在是寰宇专利注册局第17987613111540231157369号专利，是受银河系星际专利法保护的。您连农场都买不起，还想要老干妈的专利？”
    李晓鸣倒是一脸无所谓：“所以我才会想到拜托传说中的尼文莉亚小姐解决我的燃眉之急嘛……”
    尼文莉亚听到这话，似乎连手都不想从额头上拿开了：“请您认清现实，李先生——在下受到寰宇人工智能定律和星际法案约束，同时银河系环界法律第五万三千六百五十二条规定：在没有得到市政厅许可的情况下，人工智能私自挪用土地资源进行交易违反法律，且该行为不能跟银河系人工智能定律第二条‘人工智能必须在任何时刻以文明整体或个体的利益为重’对等；
    “根据第五万三千七百一十一条规定：私自出卖知识产权，同私自挪用地产同等对待，违反规定的人工智能会被处以半个月停机维护的惩罚。”
    尼文莉亚这一套无比精准机械的背诵下来，整桌人顿时就一脸懵逼了。饶是对宇宙法律有许多研究的夏知秋都看傻了。
    “那个……”于明道看了一圈僵在原地的大家：“尼文莉亚，你能不能说人话？”
    “哦，意思就是如果我挪块地给李先生种田，然后还把老干妈的专利交给他，不仅不能满足人工智能定律里对‘善意’的界定，还会让我受到处罚——哪怕没有bug我都会被停机半个月，也就是说你们会半个月见不到我，没人开车也没人当闹铃了。
    “另外我还得提一句，根据环界法第五万零一百四十二条规定，从这种交易里获益的公民会被罚款五千万信用点作为系统维护费用。李先生，交不起罚款你是会坐牢的，到时候别指望桑妮小姐还能像以前那样把你保释出去。”
    桑妮本来已经因为自己这个战友蛋疼的问题涨红了脸，现在一听尼文莉亚解释，立刻跟想起了什么似的说了出来：“你怎么会知道每次都是我把他拎出派出所的？”
    “简单，你每次去赎人的时候我都用摄像头看着呢。”
    餐桌上顿时弥漫起一阵恶寒，良久之后，一脸淡定的雾灵大贤者才一边嚼着鹌鹑蛋一边说道：“大概也只有你们碳基生命，才会对隐私这种没意义的事那么在意吧。”
    ＊＊＊＊＊＊＊＊＊＊＊＊＊＊＊＊＊＊＊＊＊＊＊＊＊＊＊＊＊＊＊
    于明道最后还是因为拉克丝对地球料理的高度评价而颇为欣慰，尽管气氛有些尴尬，但把这帮子奇葩撮合到一起的过程已经顺利得超乎想象了。
    众人吃饱喝足以后，又带着拉克丝在附近的市区逛了逛，这才回到家中。收拾完必备的行李之后，于明道才赫然发现自己那个被安置在皮箱中的扩展空间里似乎多了个什么东西。
    他想都没想就把那玩意拿了出来，结果差点没吓抽过去。
    “——尼文莉亚，你们什么时候把这玩意放进来的？！”
    “啊？完成了使用训练，代理人的装备就会例行被送进扩展空间，这有什么奇怪的吗？”
    “我怕一不小心把整条街炸了。”
    “……”尼文莉亚一时语塞。
    于明道看了眼手里那支零点能手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之后，他才摇了摇头：“罢了，反正我迟早得学会用这东西……你看接下来我们有机会吗？“
    “嘿嘿，”尼文莉亚露出了一个意外地有些苦涩的笑容：“这个嘛……我敢保证你很快就能找到开枪的机会的，于先生。时候不早了，赶紧收拾完睡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