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他真的会成为‘主角’”
男孩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气力从他身体上一点点消失,切口处黑气的挣扎变得像是做做样子,蓝色正从切口处往身体里蔓延着,透过皮肤可以很清晰地看见蔓延的势头。他的眼神已经有些涣散,两片发白的嘴唇微微颤动着,幅度越来越小。
在短暂而激烈的战斗中,他不出所料地失败了,而现在,拦在青年面前的,则是更加弱小的吴陷。
“你要干嘛?”吴陷伸出双臂,地拦在青年接近菱子的路途之间,将因寒冷而打颤的牙齿咬紧,带着一丝紧张地问。
“滚开。”青年平淡道,眼神有些奇怪,不明白他为何要做这种没有意义的举动。
“少爷,我请这位客人到一边休息吧。”老人走近两人,恭敬说道。
青年摆了摆手拒绝了他的提议,再次重复道:“滚开。”
“不。”吴陷握紧双拳,固定住打着摆子的两腿,在刺骨的寒气中坚定地站立。
“好啊。”青年嘴角拉起一个弧度,被他的固执逗得发笑,“那就一直站着吧。”
言毕便直接绕过了他,过程中吴陷一动不动,就像一座雕像。
他被冻在了原地,保持着双臂平伸的姿势,站立的两脚已陷入厚实的冰中,与地板连在一块。整个身体除了脖子与脑袋,已经完全没了知觉。
“菱子!菱子!快醒醒啊!”他心中焦急,只能用最笨拙无用的方法呼唤着菱子。
身后全无反应。
青年张开怀抱,紧紧抱住呆滞的菱子,下巴靠在她的肩膀上,一时间似乎又变成了一个等待母亲爱怜的孩子。
“妈妈,你终于要回来了。”菱子与他身上的霜雾骤然消退,飘散在空中朝着四周而去,将两人之间隔绝出一个常温地带。
许久,吴陷听到了菱子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为什么?”
并不是欣喜的语气,在他无法转身观看的背后,菱子的一只眼睛中,泪水涌出,在脸颊上滑下。
切开的苹果在解剖台冰冷的钢化材料中冻住,停止了摇摆的动作,在它旁边,孙林肥胖的身子赤裸着躺在解剖台上,四肢被锁住,呈一个大字,昏睡的样子如同一大坨冻肉。
“可以了,杜博士。”一个人从手术室的玻璃挡板上收回观测的目光,顺手抹了一把玻璃上的水雾,对也穿着防护服的另一人说道。
“那我们开始吧。”被叫做“杜博士”的人两手抬起,十指向掌心虚握两下,测验了一下防护手套的灵敏度,点头说道。
“那个两位博士,我可以走了吧。”在两人身后,穿着制服的男子出声问道。
杜博士转过头,活动着脑袋,透过暗黄的防化玻璃片能看见他那双精神矍铄的眼睛。
“李悬,我记得你这个月的‘观礼’次数还没满吧,已经月底了。”
所谓观礼,就是站在手术室外,透过实时的摄影设备观看他们将一个大活人开膛破肚的过程,升到李悬这样的级别时每个月都有两次强制观礼,这个制度的设立者解释过这个制度就是为了抹杀像他这样高等级成员的同情心和恐惧感。
“离月末还有几天呢。”
“那可不行,谁知道还有没有这么好的材料,这么难得的机会你得留下来。”说着,也不容他拒绝,使劲拉开有些被冻住的门,当先朝寒冷的手术室走去。
“博士,那里面的三个人”
等杜博士走进手术室后他才想起另一件事,着急地喊道。
“那三个人额,那三个怪物就让他们自生自灭吧,现在外化现象已经到了后期了,他们既然之前没解决好,现在就已经不可逆了,这种情况,我们也帮不了他们,再说,我们本来就不会帮他们。”
“老周,快进来,别在那废话了。”杜博士对门口喊道,示意自己的助手赶紧进来。
“知道了。”周博士应了一声,对李悬最后说道,“时间有点久,辛苦你了。”
当他走进手术室,关上手术室大门,在里头按了个按钮,门上头的墙上led指示灯印出红色的”手术中“字样,外头隔绝里面情景的两旁墙上便起了涟漪,不一会后就变成了几块分隔开不同角度的显示屏,投射出里头的景象。
李悬深吸一口气,调整着心情准备应对接下去将会要见到的景象,手在裤袋里摸索着,掏出一盒已经瘪了的烟盒。
先抽根烟吧。他心想,身体已经先一步往手术室远处静谧无灯的黑色走廊走去,坐到一把椅子上,咬住从烟盒抽出的香烟,先是低头停滞了一会,才拿出一个火机点燃。
而手术室里,两位博士的工作已经开始。
“要等他完全‘外化’么?”周博士对杜博士说。
“这就不用了,案本太少,不清楚后果会是什么。”杜博士拉开防护服一边口袋的拉链,一边从里面拿出一把微型的电钻式样工具,一边回答。
“我还以为你是那种可以为了科学献身的人。”周博士调侃道。
“我虽然待在精神病院,可我又不是真的疯子。”杜博士按了一下工具柄末的一个凸起的按钮,让工具疯狂地旋转起来,发出低声清脆的磁声,“七分谨慎,三分好奇本来就是探寻真理的必备素养,再说,我的房贷还没还完呢,我要是挂了,难道要让老婆去还?”
他走近解剖台上的男人,伸手将已经固定在手术台上的苹果用力拔起,递给身后的周博士:“去拿个袋子吧,这边结束后拿去总部化验一下成分有没有改变。”
周博士拿出口袋里折起的化验袋,铺开让苹果落进来,余光看见台上的那一坨肥肉的手指动了一下。
“他他动了。”周博士语气有些惊慌。
“什么?”杜博士也被吓了一跳,扭头看去,解剖台并没有什么动静。
“哪有,不要自己吓自己。”他有些不满地说道,把旋转着的钻头伸向了“材料”胸前。
“真的,我真的看到了。他的手不会有事吧?”
“能有什么事。好了,你是做研究的,能不能有一点冒险精神。”杜博士并不如自己口中说得这么轻松,他放大声音,盖住心中因老周的话而冒起的一点点胆寒。
他鼓足勇气,继续动作,旋转的钻头接触到“材料”皮肤上凝结着的密实冰块,向里头探去,冰渣四溅,身体也跟随着颤动起来。
“电刀。”一工作上,杜博士刚才的一丝害怕就消失了,变得无比认真,对身后的老周吩咐。
“我去拿。”老周应和道,向一边放着各式工具的柜子走去,刚走一步,就听到一声低沉的声响。
“咚!”
“什么声音?”
“什么什么声音?快去拿”
“咚!”声音变大了,这次连杜博士也听见了。
“咚!”“咚咚!”
声音好像一个生物的心跳,跳动得越来越重,连续得响着,杜博士面前“材料“的半边脸上,如鲜血般赤红的印记疯狂地朝着皮肤扩张着,转瞬就染透了半边身子。皮肤上的冰层自然地碎裂,杜博士的小电钻轻松地扎进了“材料”的胸口,可他已经没心思高兴了。
“快!去开门,让李悬进来!”他惊慌失措地喊道,再无一丝从容,松开手,不顾还在往面前人身体里头钻的电钻,使劲后退,欲离开解剖台边,刚一退,一只鲜红的,肥胖且灵活的手扣住了他被防护服保护着的脖子。
“材料”嵌在红色身体中的一只眼睛睁开了,湛蓝色的瞳孔倒映出杜博士透过防护面罩的那双因窒息而扭曲的眼睛,接着眼珠下移,正好看见正向门口逃亡的老周。
他半张脸仍旧一动不动地昏厥着,另外半张表情诡异而生动,嘴角一弯。
老周停在地上,地上的寒霜凝结成冰锥一根又一根地刺穿了他的双腿,让他失去了奔跑的能力,被刺得离地悬停。
他刚想大喊,霜气汇聚于他的嘴巴将他的双唇冻住,声音也变成了沉闷的呜咽。
李悬去哪里了,李悬去哪里了。
痛苦、恐惧与愤怒浸透了他的内心,眼前那扇没有一丝动静的大门仿佛揭示了他这一生的结局。
还有杜博士的结局。
“您这是做什么?”青年眼珠下移,盯着面前女人掐着他脖子的那只纤细的手臂,“您不爱我了么?”
眼前的女人眼泪还连绵地往下掉着,五官痛苦地向中间接近,张口,是完全不同于菱子的声音:“我爱你啊,我的孩子,可是我更恨你”
“恨我?母亲为什么要恨自己的孩子。”青年满脸不解。
“因为”她哽咽了,五指如利爪般陷进面前孩子脖子上的肉里,“因为我我后悔。这不是我应该有的感情,我不想听你长年累月在我耳边讲你经历的那一些事。”
“为什么?为什么要让我承受这些痛苦?!”
原来她并不是一无所知,从她作为面前人想象中母亲的躯壳被制造出来时,受到面前人的力量影响,就隐约有了意识,然后便是那些记忆:抛弃孩子的画面,还有自己在花坛下的那具骸骨。
这些记忆循环重复,再加上面前人整日对她诉说自己之后的经历,她被硬生生塞入的“母亲”的人格并不能承受汹涌的负面情感,一天天分裂,最后完全崩溃了。
“那些事让你痛苦了么。”青年伸手到脖子,一根根掰开她掐着自己的手,“我只是想跟你说说话罢了。”
“可连这些话,都会让你痛苦么?”
纤细的手掌完全无法阻止青年的动作,他的脸色又沉了下去,语气间的感情一丝丝从字句间抽离。
“那你为什么要抛弃我呢?”恍惚间,他已经完完全全把面前人当作了自己的母亲,开头的欣喜若狂已经褪去,露出糖衣包裹着的冷酷质问。
跟随着他的话音,城堡震动,一丝裂缝从墙上出现,然后朝着上方不断伸展,灯光闪烁,在明暗间来回挣扎。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女子捂着脸,踉跄地退回,滑倒在地上,使劲地晃着脑袋,对一步步走近的青年说道。
“她的确不知道,连你都不知道她怎么可能知道。”远处,越来越虚弱的男孩提起一股气,嘲笑着对青年的后背喊话,“我们都是可怜虫啊。”
“闭嘴!”蓝雾扑面而来,化为无数个拳头,狠狠砸在男孩身上,把他身体一点点轰进已经出现裂缝的墙内。
“你什么都知道却当作什么也不知道,看来,你不是长大了,你是”
“蹦!”他的脑袋被一记重拳砸进墙里,最后两个字被咽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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