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者世界

    
    “已经开始了么？”
    李悬将第六根剩了一截的香烟扔到堆着烟头的脚下踩灭，吸了吸鼻子，闻到从手术室飘来的血腥味。
    他从座位上站起，终于打算不再偷懒，硬着头皮去”观礼“，刚转身走了两步，就看见手术室周围的屏幕不知何时变成了雪花状。他听见手术室的门被拉开，周边的照明随着这一动静熄灭，一个看不清面目的黑影在窗户透入的月光下出现，从手术室里头探出了半个身子，在他下面，似乎有一些液体正在流向门口，滑进门底与瓷砖的沟渠中。
    “不会吧，已经结束了？”他感到有些不对劲，加快了脚步，手下意识地移向腰间佩戴的麻醉枪。
    黑影又走了一步，后背处一大坨如驼峰一般堆积、像波浪一样涌动的皮肉出现在李悬眼前，它们如同一个巨型的肿瘤，正在不停扩张生长。
    “站住！“李悬大喊，抽出麻醉枪一按。
    子弹穿过枪管，直线射向黑影脑袋，成功打到了脸颊上，随后像撞在坚硬的石头上一般，向下落去，坠在地面碎裂。
    黑影的手指擦了擦那个部位，朝李悬这看了过来，一只湛蓝色的瞳孔倒映在李悬眼中：那是一双冷漠，没有神采的眼睛。
    李悬向后退去，手伸向背后抽出他仅剩的一把武器：一把军刺。用尽全力握紧，摆了个对敌的架势。
    他竭力压抑转身逃跑的冲动，心里给自己打着气，放大心中那一丝视死如归的勇气，面对一步步朝他走来的黑影和裹挟而来的寒气。
    他们一进一退，走入黑暗的走廊，然后黑影越走越快，缩短与李悬的距离。他身后传来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皮肉分离声，两条“翅膀”状的肉瘤从左右两边探出，遮蔽住两旁的空间。
    接着轻轻一扇。
    更加凛冽的寒气争先恐后地扑向李悬，瞬间追上加快脚步退后的他，如一根根细针钻进他全身上下的毛孔。很快，他的半边身子被冻僵了，后退的势头越来越僵硬缓慢，只能绝望地看着那个怪物一步步接近他，直至走到附近，将那一张半边深红半边呆滞的脸孔完全塞满李悬的视线。
    怪物张开了嘴，尖锐的咆哮声从喉咙的深处冲出，盖住了李悬。声音震荡在李悬的皮肤和皮肤下已经迟缓的血液里，他感觉到自己的两只耳朵中，有血液透过耳孔流下。
    一只手碰上了他的喉结，透过僵硬生冷的表皮，依然能感觉到新的冰冷。
    我就要死了么？他这样想道，眼前好像出现了人生的走马灯，悲哀地发现自己的一生却没什么可记忆的，除了将死前的这一幕只是不断地重复不变地训练和执行任务罢了。
    真够无聊的。感受到那根手指刺进了自己的喉咙，他心中如此想着，有些艰难地把眼皮往中间合。
    也许是上天感受到了他的心思，不想让他无聊的人生就此中断，那根手指突然往后退了，感觉到这一不寻常的行为，他的眼珠在还未合上的眼皮间向上转动，看见那个怪物左右半身不同的色彩正在剧烈交错扭动，那只湛蓝的眼眸在眼眶里没有规律地四处乱动。
    那股缠绕他的寒冷有些消退，带走了身体里的一些麻木，给了他喘息和反击的机会。他并未放过这个机会，身体前冲，用尽仅存的力量把军刺刺进了面前怪物的脖子中，虽然只成功刺入一小截，但他还是成功了。
    怪物身上的异动停歇，两色的分界线刚好经过他军刺穿过的点，微微仰起的脑袋重新低下来，那只乱动的眼睛也再次看向不知死活的面前人类。
    下一秒，李悬便倒飞了出去，不知飞了多久后，才重重砸在一个墙角的垃圾桶里，将它砸得四分五裂，泔水味和呕吐物味灌入他有些恢复知觉的鼻子。
    他挣扎着起身，感觉浑身酸痛，自己的两根肋骨已经断了。一只手架着旁边垃圾桶的残骸，撑着自己的身体站起，李悬等了一会，狭长的走廊中并未再出现那个怪物的脚步声。
    它已经离开了，而李悬也捡得了一条命。
    他手伸向制服内里，将一个纤薄的手机从衣服里头拿出，大拇指滑动解了锁，慢悠悠地按了几个按键后，放到耳边。
    “尊敬的星级客户，欢迎致电l城电信分站，话费流量服务请按1”
    他直接按了“井”号键，那个对外公开的留言服务按钮。
    “申请远程封锁七号院，有重要材料逃脱，两位博士已遇害。”
    说完之后，他放下手机，无力再站在原地，退后着靠到墙上，后背在墙上无力地滑下，闭上眼睛，一会之后忍不住把脑袋转到一边，扶着墙呕吐，几乎把胆汁都要从身体里吐出。
    吴陷脚边的地面一块块隆起，往四处拉开，把地面上的缝隙越拉越大。当缝隙的宽度超过他的脚面时，吴陷脚底连着地面的冰层破碎，僵硬的身体掉了下去，一声短促的惊呼后，便淹没在一片黑暗里，落进了炙热的底部世界。
    一只手拉住了他的手，生生止住他下坠的势头。
    身上的冰霜迅速化为雾气，吴陷恢复了一些行动能力，抬头看去。
    琉璃的武士刀斜插在上头的石壁里，一只手握着刀柄，一只手拉着吴陷，和他一起吊在半空中。
    “琉璃？你什么时候脱困的。”他惊喜道。
    琉璃并不回答他，下巴点点脚下，示意他低头往下看。
    脚下是一片令人生寒的景象：无数个魇妖摩肩接踵，站立在他们脚下的地面上，光从他们之间的缝隙往上照，将魇妖们的脸孔映照得惨白。
    他们有些陌生，有些吴陷却很熟悉，他曾在那段记忆旅途中见过：有洁儿，有孤儿院院长，那个与洁儿一同逃离的大孩子，在小摊上沉迷打气枪的小孩，还有那个情绪不稳定的养母。
    它们并不独立，而是重复的一群，相同面貌地排成一排，露出各自标志性的表情。
    “他们醒了？”吴陷倒吸了一口气，抬头明知故问。
    琉璃点了点头，脸色凝重。
    这座城堡崩塌后，脚底下的这些魇妖就会得到自由，和制造它们的那只怪物一起，统治梦境世界，等到那时候，吴陷的那个客户就没救了。
    “怎么办”吴陷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脑海里不停盘算着办法，握着琉璃的手又紧了紧。
    “我试试。”这时他听见琉璃轻声说。
    “试什么？”他抬头问道，看见琉璃的嘴唇做了一个罪行，唇语说了一个“三”字。
    “第三阶？可你连第二阶的副作用都那么大。”吴陷有些怀疑，有些担心地说。
    琉璃作为一个“黑骑”，自然有两层变化的能力：恶鬼化和妖变。但在梦境开头的那辆公交上，吴陷看见过琉璃使用“恶鬼化”的吃力模样，实在不敢想象现在状态的她使用“妖变”会怎样。
    “我试试。”琉璃声音坚定，手提起吴陷使劲往上方一甩，将吴陷再次扔到了城堡内，滚落在碎渣散落的大厅。
    他的思绪刚刚反应过来，下意识就想自顾自抱怨两具，两股蓝雾在他躺着的后背渗出，托起了他往一处去。
    在那，青年紧紧拉着一旁不断挣扎的女人的手，另只手穿透了他可怜兄弟的胸膛，在男孩越来越越弱的反抗动作下，面朝着吴陷的方向冷漠地看着他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