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叔入瓮来

45.牝鸡司晨

    
    灵台一片混沌, 头疼欲裂,从发丝到指尖都在叫嚣,酸痛难止。
    李君霖不知那婆子给她喂下的那颗药丸究竟是什么, 当真邪门的厉害。
    缓了很久,她终于是睁开了眼睛。这印花帷帐?自己这事在哪里?
    她突然想起来了, 最后一眼见到了,是皇叔……
    从床上惊坐而起,被子从肩上滑下, 糟了……这不是她之前穿的衣服。
    混乱中想要起身离开, 却忘记了自己现在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砰”得一声便从床上摔下来下去。
    “陛下。”
    闻声而来的李书宸下意识的伸出手准备去扶李君霖, 但在要碰到她的瞬间,又似想到了什么,猛然缩回了手。
    听到李书宸的声音,李君霖抬起头。却见李书宸负手站在塌前, 神情冷漠, 不似往日。
    皇叔已经知道了吧……
    李君霖微微苦笑, 她跌倒在塌前,长发覆面好不狼狈。如今她再也不能像当日在宣政殿前那样,请求皇叔扶她一把。
    她艰难地从地上撑起来身子来。这不是清凉殿,没有厚实柔软的长绒羊毛毯子。坚硬地石砖蹭破了她的手心, 在地上留下一道不太明显的血痕。
    看了是没办法站起来了, 腿上比手上的情况更糟。
    她尽量坐直, 用手拢了拢自己的长发, 微整容姿。从小学到大的礼仪已经刻在了她的血脉里。
    她抬头凝视李书宸, 其实若是可以,她永远也不想让皇叔知道这个秘密。对于皇叔的顾念之情她不是不动容的。
    “皇叔如今要如何处置我?”
    她没有自称朕,哪怕知道自己很有可能一死,却依旧这般平静。
    那眼神中有太多的情感,李书宸甚至觉得自己看到了解脱之意。
    就在此时,李书宸忽然觉得之前在自己胸中澎湃的那些怒意瞬间又平复了许多。
    先前为李君霖诊治的郎中认为李君霖是自己的妻子,告诉了他许多事情——令夫人不久前受过大寒,怕是不利子嗣,若是可以尽量不要让令夫人接触寒凉之物,即使是夏日也是一样。
    他皱着眉,看了一眼坐在地上的李君霖。忽然走近她。
    皇叔这是要打她吗?李君霖瞧着忽然走近的李书宸,不由微颤了一下。却发现自己被被子一裹,李书宸竟然将她抱回了塌上。
    “陛下问我如何处置,陛下当日在宣政殿前登极之时,为何不曾问过我?”
    他看了一眼李君霖光滑细腻的脖子,连喉结都没有,哪里像个快十五岁的少年。怪不得他一直觉得小侄子脂粉气太重,因为根本就是个女子。
    他想起小侄子从不让陌生人近身,哪里是什么怪癖,是不敢,不敢让别人看破她的秘密。甚至于季如漪在第一次与她见面时叫得都是姐姐。反而是他们这些自讪聪明的一直被瞒在鼓里。
    “事到如今,任何后果我都愿意承担。只是——”她望着李书宸,眼里皆是祈求,“女扮男装皆是我与母亲的主意,与他人无关。我静悄悄地病逝便好,若是再处置了他人岂不是让人怀疑。”
    皇帝是个女子,这样的丑闻是不能存在于皇家的。最常用的办法不过是病逝。
    “陛下真是善良。”他看了一眼李君霖,自己是个不怕死的,却怕别人因其而死。“可陛下若是没了,诸侯们就拿着殿下的突然‘病逝’起兵谋反吗?况且如今陛下要以何身份与臣谈条件?”
    李君霖若是突然死了,保不齐便有人怀疑是摄政王动的手脚。倒时候若是一人乱则天下乱,生灵涂炭的责任谁来担?
    她垂眸,她以何种身份来求皇叔?若是没有她。皇叔便是名正言顺的天子,朝臣也不会如此结党,在两边摇摆不定,而长安稳固,各地诸侯又怎么会如此不避锋芒?
    可是舅舅一家、素问、灵枢……这些祸事都该她们承担。这是因为她母亲的野心,她是母亲的女儿,这些罪孽皆该由她还清。
    “皇叔。”她拽住李书宸的手。
    “你?”虽然他们是叔侄,但男女大妨,这般动作实在不宜。李书宸想抽回自己被李君霖握住的手。
    但李君霖岂会让他如愿,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一股子力气,死死地拽住了他的手。借他的手挪动身子,跪在了床上。
    “君霖愿意做皇叔手中的刀。他人要以君霖做借口污蔑皇叔,皇叔亦可用君霖为刀,杀尽乱党。”
    这大楚的朝堂乱得很,各方势力都在小心地维持稳定,没有人愿意先迈出第一步。但李君霖愿意成为皇叔的刀,当她开始侵蚀世家的势力之时,世家必然会为了自保,归于皇叔麾下……
    “刀?”李书宸笑了笑,“我怎敢以天子为刀?”
    他抽回自己的手,准备离开。
    李君霖瞧着他离去的背影却并不失望,其实皇叔到现在还没有处置她,便是还念着几分血脉。
    幸好另个一秘密还未曾暴露,但李书宸的手下留情却让李君霖充满愧疚。
    “皇叔,你相信吗?我从未想要过那皇位。”
    她的声音低不可闻,似是呢喃。但李书宸耳力极好,听得一字不差。
    他之前一直不解,李君霖为何要偷偷南下,如今倒是有几分明白。
    李书宸带着十二近卫护送李君霖回长安。
    这十二近卫都是他的心腹,小皇帝是女子的事情,他们自然知道。
    牝鸡司晨,这样的事情,辛榕倒是真的做的出来。
    当年她以皇后之位摄政处事,而今竟然将自己的女儿送上了皇位。
    若是一开始便知道马车里这位是公主而不失太子,自家殿下哪里需要绕那么远的路。
    李君霖独自一人静坐在马车中,虽然十二近卫没有表现得太明显,但她还是感受了他们的敌意。
    不过皇叔虽然从那日过后没有再与她说过话,但他沉默的态度亦是在说明,他认可了李君霖的建议。
    既然如今计划有变,当初与苏先生所计划的事情便要改变。不过素问她们知道这事得话难免会担忧。
    她双眉紧皱,忽然手不自觉的抖了起来。
    难道是丸瘾发作了?
    她已经听李书宸的近卫知白说过,她中的是阿芙丸的毒。
    那是前朝的禁药,吃了便会让人迷失心智,最可怕的便是会让人上瘾。而长期服用,软筋蚀骨,人会靡靡不振。
    心里乱得很,好像再服一粒,她想起那日服下的那一粒阿芙丸,当真是飘飘欲仙,如登仙境,似乎是所以的烦恼都忘记了。
    能不能再给她一粒?
    不!她怎么能这样想?
    她咬紧了呀,双手死死地攥紧了拳头,身体不自觉地抖了起来。全身似有蚂蚁在噬咬全身,五脏六腑都烧了起来。
    “唔。”她听闻这丸瘾十分厉害,可是只要能忍过去头一次发作便能无事。若是熬不过去,便再也无法离开阿芙丸。
    她怕咬到自己的舌头,连忙从袖子里取出帕子,咬在嘴里,系在脑后。从坐上拿出抱枕,攥在怀中。
    “砰。”离马车最近的澧曳,先听到了马车里的动静,可是声音不大,他也不太在在意。可是过了一段时间,那声音持续在响。
    难不成小皇帝自戕了?
    他心里一慌,“公子,马车里似乎是有动静。”
    整队人马听到他的声音,都不自觉地放慢了速度,而李书宸则是直接掉转了马头到了马车旁边。
    “打开。”
    驾车的天枢打开了马车们。只瞧见李君霖嘴上堵着帕子,抱着抱枕,整个人都蜷缩在了马车上。
    大汗淋漓,整个人都似乎极度痛苦。
    这是阿芙丸的丸瘾发作了,可是不该怎么快的,按照大夫说的来算起码等他们到了长安才会发作。
    但是急病不由人,李书宸跨进马车将李君霖抱了起来。
    “际远,离着最近的镇子还有多远?”
    他带得这些人,处理刀剑内伤都可以但唯独不会治病。李君霖的身体太弱,郎中嘱咐过,第一次丸瘾发作之后必要同药并治,否则体质太弱,会有性命危险。
    “禀公子,去最近的镇子上,大概还需要三个时辰。”
    李书宸脸色微沉,三个时辰,李君霖怕是坚持不了那么久了。
    一旁的澄心瞧着李书宸脸色不妙,便想到一条解决办法。
    “公子,兰台卿谢璇玑前几日陪着祖母去庄子散心,他们家的庄子就在这附近,大概路程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并且谢兰台的祖母有痼疾缠身,她们出行自然会带郎中。”
    谢璇玑虽然向李书宸投了橄榄枝,但李书宸仍对她所有防备,澄心就是负责监视谢府的人,所以他对谢家人的行动颇为熟悉。
    “你拿着我的令牌去谢家的庄子,让她们不要声张,就让郎中待命便好。”
    李书宸从腰间取出令牌扔给澄心。
    澄心拿了令牌,告诉了李书宸庄子具体的位置,便疾驰而去。
    谢璇玑得到澄心的通知也颇感意外,但还是将房间和郎中准备好了。
    澄心来了没多久,就见摄政王风尘仆仆的策马而来。怀中似乎还抱着一个用大氅裹起来的人。
    迎了李书宸进房间,待他把人放在房间后,谢璇玑才发现他怀里饱的竟然是陛下。
    好在谢家的郎中也是杏坛高手,对于阿芙丸的毒也能解,立即开了个急方,不过一刻钟,药便做好了。
    李书宸找了一块小木头撑开了李君霖的嘴,将药沿着木块流进李君霖的嘴里。
    谢璇玑站着旁边看着李书宸,极其熟练且细致地做完着一切,心里不由惊叹。
    李书宸给李君霖喂完药后,又等了半个时辰,李君霖终于不再发颤,丸毒终于是解了。
    他瞧着李君霖的衣服已经湿透,不能再穿。可是李君霖的身份又是极其重要的秘密。
    他看了一眼一直站着旁边的谢璇玑。
    “还请谢兰台为陛下更衣。”
    没想到谢璇玑听到之后竟然跪了下来。
    “男女授受不亲,还请殿下收回成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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