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到。”站着门口的司礼黄门声音响亮。“陛下长乐未央!”众臣揖手俯身。
李君霖在裕珩的搀扶下踏过红毯, 迈上玉阶,坐上熟悉的龙椅。
“诸卿免礼。”
“谢陛下。”
未央宫中的秘密只有两种,一种永不见天日, 知之者寥寥无几;一种不宣诸于口,而见于众人心中。而峮州郡守伊河被参的事情就属于后者, 还未上朝之前,诸臣心中皆有数。
“陛下臣有奏。”尚书令狐骞见其他大臣的事,都汇报的差不多了, 才掐着点向李君霖禀报。
没办法虽然是他也是二千石的官, 但是“尚书禁中, 有令掌通奏而已,事皆决于丞相”。他只是个跑腿送奏疏的官,手上的实权还没有御史台下的五曹御史权利大。
“何事?”
“民曹马宴接到峮州良家子的诉奏,言‘峮州郡守伊河, 身为官家却涉及妓坊, 为大楚第一妓坊烟云阁的幕后推手。而且他还逼良为娼, 用前朝禁药阿芙丸控制良家子供其驱使。’上书者已经带了一些相关的证据,按着章程,臣已经将相关人证物证交于御史台了。”
民曹是尚书台下的属官,但其官职过低并不能上着朝会, 只能由其上司尚书令代为禀告。
“嗯。”李君霖点了点头, 目光移向了御史大夫夏侯奉。“夏侯卿可是着手处理了?”
“臣已经吩咐了治书去处理此事。”
“臣有议。”发言的是尚书台的御史侍郎任天白。
“何事?”
“臣认为从峮州郡守此事便能从一知百, 御史台虽有监督百官之职。只是此等监管对于身在长安的诸位大人还算有用, 但是对于身在各州的官员并不能有十分奏效的作用, 所以才会出现像伊河这等人。臣认为应当对于各个州郡的官员进行考察。”
任天白此话一出,众臣哗然。
“任侍郎这是何意?说是统查诸郡那需要多少人手?你们别说你们御史台抽不出来那么多人手,就是加上三台九省也不够啊。”
“况且伊河此事还未开案,怎知不是他人蓄意诬陷?”
“退一万步而言,就算此事是真,大楚这么多年也才出一个伊河?为他一人搅得人心惶惶未免有些小题大做?”
……
任天白听着众臣的相问却依旧面不改色,“诸大人也不用心急。任某说要考察诸官也未说是这一时便能做完。分批考察,也未尝不可。况且臣认为世袭祖荫谋官此事实在对大楚无甚好处。一些碌碌无为之人也占着官职并不做事,实为大楚蛀虫。臣认为哪怕是世袭也当经过考校之后方能就职。”
“世袭制是圣祖浩恩岂由你质疑?况且你任天白不也是世袭而上?”
任天白太过孤直,平日里他在朝堂提出上书,总是会受到众人攻讦。而此次他直接将矛头指向世袭制,几乎是触及到了世家的利益。整个朝堂的气氛都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若是考核,臣愿意成为第一人。”他朝着李君霖一拜,“世袭制的确是圣祖浩德,但圣祖仁慈,我们做臣子的应当更加恭敬。若是真当无才无德,愧对圣祖一番慈心,还不如引颈自戮,以免有负圣祖苦心,有辱祖宗美名。况且柳大人,我并无要取缔世袭制的意思,只是加以考校,刘大人这般心急,难道是认为刘家儿郎都是无才无德之人,经不起这考验?”
“你你……”他这话说的既狂傲又诛心让人指责不得。一时间朝堂便安静了下来。
李君霖咳了咳,打破了这番寂静,任天白的意思也是她的意思,但这事情还需徐徐图之,今日的效果甚好,但点到为止。
“任卿的提议是不错,只是任卿是否已有具体措施?若是无,任卿还是拿出具体的奏疏。此事朕会考虑,但伊河的案子却是首要。让人去宣伊河对峙。”
她把话说的模棱两可。今日任天白提出的事可是有两件,一是抽查诸官,一是校考世袭。她说会考虑,是哪一件还是两件都是,众臣不得而知,却觉得圣心难测。
看来过了一年,小陛下也成长了不少。
“今日可还又其他事?若是……”
李君霖的话还没有说完,裕珩便将一纸奏疏递到了她的面前。“陛下,有急奏。”
她接过看了一眼,便重新递给了裕珩,“宣。”
“臣有急奏,平西侯时玄私造天子冕服,不臣之心,一白无疑。臣欲回禀陛下,却遭其爪牙迫害。事权从急臣已将时玄诛杀。如今正带着罪臣首级与家眷赶赴长安,听候陛下发落。臣裴逸行上奏。”
若是小皇帝今日的言行只是让人心生惊讶,但裴逸行此事却是让人背脊一凉。
西平侯此人仗着自己管理荥州,掌着大楚一半的军粮,一向傲慢无礼。谁曾想这样一个人竟然伏诛的这般悄无声息。
一场风波诡异的朝会以沉默结束。
对裴逸行李君霖未言功过,只言等裴逸行回长安再议。
李君霖回了钧思殿,钧思殿里的宫人便将暖炉准备好了。李君霖坐在小塌上,将暖炉抱在手里,裕珩为她盖好毛毯。
这两日为了如何向皇叔示好一事,李君霖想得筋疲力竭,反正皇叔要去趟三公台再过来,还有一个时辰的时间休息,小睡一会儿也无妨。
“一个时辰后,定要叫醒朕。”
“诺。”
吩咐好裕珩,李君霖便安心地休息了一会儿。
一个时辰后,李书宸来到钧思殿里查看李君霖的课业。却见她已经精神饱满的坐在桌前,瞧起来比早朝那会儿精神多了。
不过瞧着尤有熟睡过的晕痕。
这般可怜的模样,可真看不出来今日那场风云暗涌的朝会就是出自她的手。
“陛下长乐未央。”他垂眸,收回打量的视线。
小侄女并非全无心机的稚子,往日那些纨绔娇奢似乎都是因为她无心皇位吗?
“皇叔请坐。”
她笑容真挚甜美,心中却在打鼓,不知皇叔对她今日的表现感觉如何,应勤地将手边的一盏新茶递给李书宸。
李书宸抄了抄手表示谢意。
“臣不受君礼。陛下不可。”
并没有接受那盏茶。
“皇叔这是拒绝了朕吗?”
她指的不光是这杯茶,还有以后与李书宸合作之事。
李书宸笑了笑,“陛下倒茶给臣的确于礼不合,但身为臣子怎么拒绝陛下的好意?”
这便是同意。
“那不知皇叔欲意何为?”
李书宸伸出食指,在桌上一笔一划地写了起来。
李君霖盯着他移动的手指,将他写的每一个字都记在心中。
这便是皇叔的计划?
“陛下可有悔意?”
“无。”
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李君霖还有什么条件可讲?在说皇叔的计划能保全辛家与素问她们,她还有什么悔意呢?
*
“殿下,长公主有请。”
李书宸刚刚出宫,管城就在一旁向他汇报了长公主府的邀请。
“去长公主府。”
他跃上景步,轻声喊了一声驾,策马直奔长公主府。
李君霖的事情,长公主需要知道也应该知道。
“怀璧,你密书上所写些可是真的?”
李书宸从未见过长公主如此失礼,急急遣退了左右,便留下他一人。
“是。”
“欺人太甚!”李扶摇挥手,一只翡翠茶杯掉下小几,立时四分五裂。但她还没有解气,伸手拍着桌子,将黄花木做的小几拍得“砰砰”作响。
“姑母,气大伤身。”
“先帝知道吗?”
“按陛下的意思,此事先帝并不知晓。”
“辛榕那个毒妇!”
李琮柏以举国之力疼爱她,她却偷龙转风,让女儿假冒太子,骗了她那可怜的侄儿也骗了天下。
李扶摇也算是心智极其坚强之人,得知此等大事,虽然她心中气愤难解,但还是按捺了下来。
“陛下是如何想的?”
她先前竟然还为李君霖伤感了一把,伤感她身在风云之上,注定逃不过生囚或一死。
“我在峮州寻到陛下时,她正准备潜回安陵。”
李书宸没有隐瞒据实相告。
“哼,算她还没有完全像辛榕,还有几分羞耻之心。”
李书宸这般说来,李扶摇又觉得心里好想了几分。
“事到如今,怀璧你准备如何处置?在过几月太常那便可是要准备为陛下选后了。若是此事被揭穿,我李氏皇族可是要成为天下人的笑柄。”
“怀璧已有一计。”
“你既然已有计策,我也不用过多操心。只是那位在你计策之中应当如何?”
李扶摇对李书宸的手腕还是十分信任,在她眼里,皇兄的三位儿子中,大子过于软弱,二子过于刚强,只有这位一直不得帝心的幺子,既果敢睿智又有宽裕之心才最像他。
“只有身死才不会留下痕迹。”
他神情冷漠,这是掌权者的冷漠,李扶摇见惯了这样的冷漠,并不生厌。
只是她忽然想到,李君霖那张无害的脸。按照怀璧的说法和平日接触,那孩子也是个没有野心的,只可惜她有那样的一个母亲。但她不管怎么说也是李琮柏在这世界唯一的血脉。公主不比皇子染指不了皇位……
隐约她能感觉到自己生出一些不忍,是年纪大了便没当年的孤勇了吗?
她揉了揉眉头,有些烦躁,冲着李书宸挥了挥手,“你来也有些时候了,回去吧,让我休息一会。”
“姑母保重身子。”
李书宸行礼退出,走出内殿,他微微叹了一口气,果然只有他态度坚决,姑母才会心生不忍。毕竟当年姑母与大兄可是一同长大,感情甚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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