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酷热过后, 大雨在众人的殷切期盼之下终于落下。
雨落下之前,黑云遮住了落日最后一丝光芒, 闪电照亮天空。伴着电闪雷鸣雨终于落下,雨幕中有归燕振翅寻找回家的方向。
春雨贵如油, 长安的雨季也终于来了。
李令翕站在庑廊之上, 她能感觉到冰凉的雨水落到地上,逼得地上的热气上窜。冷热交加,疾风带着凉意灌满她的衣袖, 而升腾的热气则告诉她脚下的土地曾经有多么炽热。
素问见她站在廊上,便过来寻她。空气中尘土味道有些刺鼻, 素问微微皱眉。
“殿下。”她冲着李令翕一行礼, “外边风雨甚大, 尘味慎重, 殿下不如先进殿里。”
李令翕看了一眼在风雨中飘摇的宫灯, 摇了摇头。
自从那日在春嵬上舒未杳差点伤到了崔淼后,便有谣言, 说安康郡主接受不了锦城公主与姜世子的赐婚, 性情变得更加暴虐, 怀川王府中每日都有仆人被安康郡主虐待。而安康郡主本人的确从那日春嵬结束之后便没有再出过门。贵女圈中便有人说李令翕仗着自己公主的身份便横刀夺爱。
听到这些谣言, 李令翕不禁冷笑, 那日在玉栏山那么多双眼睛可是瞧着,是他姜砚先向她求得婚, 如今传来传去, 便变成了她的不是。
她知道这谣言定是有人故意制造, 而舒未杳那边的真实情况,她也知道一点,舒未杳的确性情大变起来,整个人十分易怒,怀川王怕她惹出是非,便将她关在家里。又请了御医诊治,却仍不见好。
她觉得能在这么短时间内便使人性情大变,定与药物脱不开干系,只是不知道姜砚是从哪里找到的药物,让御医也瞧不出来。
她正想着,便有人走到她的生后,为她加上了一件大氅。
李令翕转身,来者不是别人,而是李书宸。她瞧见他的衣角潮湿,便道,“下这么大的雨,你怎么还过来?”
李书宸低头为她系上大氅的系带,“这次过后,我们便该有整整一年的时间都见不上面,我不应该趁着此时多与你相处一下吗?”
肃清南安王后,李书宸还要处理别的藩王与诸侯。而先前李令翕从陛下变成公主,难道那些大臣们都不怀疑吗?不,他们自然怀疑,可是裴敬徽谋逆一事牵扯甚广,纵使他们没有推波助澜,也没有坚定的站在李氏这里。李书宸登基之后他们唯恐其秋后算账,哪里还敢多说什么?而今他只有把这天下都牢牢地握在手中,他迎娶李令翕,那些人更是不敢再说些什么。
“可是,还有一年时间,大臣们与长公主不会操心你的婚事吗?”
她想到前几日,因为她要出嫁南安,长公主进宫看她,同她和怀璧一起吃饭,言语中便透露着让李书宸也赶紧成亲的意思。
他长她九岁如今已经二十又四,像他这般年纪,寻常的男子若是顺遂此时已经儿女在侧了。
问到这个问题,李书宸微微一笑,“怎么忽然担心起这个来了?想要娶你自是有些困难,可是想要不娶,还不简单吗?你莫要担心。”
李令翕点了点头,她担心甚么?怕他变心又另娶他人吗?李令翕不怕,这不是盲目的信任李书宸,也有这对自己的自信。她与李书宸因为一些原因,也或多或少的接触其他的郎君与女郎,其中不乏十分优秀之人。但过尽千帆皆不是,仍然只有他们能能走到对方的心中。
忽然又想到舒未杳的事情,“安康的事情你查得怎么样了?”
“同你之前猜的差不多,是被药物控制住了心智罢了……”忽然吹起了大风,纵使这庑廊上的瓦檐够宽,也漏了些雨进来。李书宸侧身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飘进来的雨。
李令翕见他这样,便道,“我们进去吧。”
原本是这几日太过闷热,难得下雨,她想在外面站一会儿,但是李书宸若是会淋湿,倒也没有必要一直站着外面了。
李书宸点了点头,他淋些雨倒是没甚么,只是担心李令翕着凉罢了。
李令翕的身体太差了,必须想办法治好。太医令们是靠不住了,还得去寻白晔烆。
李书宸站着后头让李令翕先走。
素问见他们进来,便上前请安,“殿下是否上晚膳?”
李令翕摇了摇,“再等一会儿,我与陛下有些事情要说。”食不言寝不语,她还有些事情想问李书宸,吃饭并不是说话的好时机。
“是。”素问垂首便带着灵枢她们退了下去。
李令翕走到塌边,拿起几上的小茶壶倒了一杯热茶递给李书宸,“请。”
李书宸接了杯子,低头嘬了一口,“热茶暖身,你也喝一点。”
李令翕点了点头,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喝了一口热茶,瞬间生出了一丝丝暖意。“想必那药甚是奇特。舒焱也请了不少大夫去看舒未杳,不然他们是不会没有察觉到的。”
李书宸点了点头,“你猜得没有错,那药的确很是奇特,它是西柔皇室的秘药。这药原本是用来蛊惑野兽上阵杀敌,但后面被做出了解药,便渐渐荒废了。但此药虽然已经荒废了百年,方子却一直被西柔皇室所保存。”
“西柔皇室?”李令翕微微皱眉,她还没有忘记那位厉害的斛笪公主,听闻她现在手中握着西柔绝大部分的兵权,虽然还只是公主的身份,但她的皇兄已经被她彻底架空。“斛笪公主还真是有精力,西柔现在是五国之中最弱小的一个,她不把心思放在西柔,倒时时盯着大楚不放。”
李书宸摆了摆手,“左右不过一副方子的事,她也不算是出了甚么大力气。再说大楚一乱,其余三国必把主意放到大楚身上。西柔到时便可喘一口气,若是有机会再次夺回伊春五城甚至拿走更多也不是不可能的。”
“王侯们握着太多的权利,这便是大楚隐在暗处的疾患。李氏江山要稳固,这一祸端必须拔除。怀璧你的计划安排的如何了?”
李令翕已经知道了舒未杳是被药物所控制,但现在也不能解救于她。为了大局着想,只能暂时先委屈她,不过幸好这药也是有解药的。
“我又与睿望仔细商量了一番,到时将计就计,先让睿望将怀川王父女先控制起来,也算是先将他们保护起来。再传出我重伤的消息,引出那乱臣贼子,一网打尽。最后再以此事为借口,削了各地王侯的兵权。”李令翕出嫁那日的所有宫人都被李书宸换成了他的人,来确保她的安危。
又是裴逸行,李书宸似乎十分信任裴逸行。每次谋事,几乎所有最重要的环节都是交给裴逸行来做。
“陛下与裴相关系似乎极好。”说实话,上次裴逸行帮着李书宸清洗了裴敬徽的事情,她真的十分惊讶。不过那样的事情,若是说心里没有一点好奇是不可能的。
李书宸也不避讳他与裴逸行的关系,“我与睿望其实是同门师兄弟。那时我虽然在北疆,但得姑母护佑,日子过的并不算是艰苦。年少时又经安将军引荐便拜了无空散人做弟子修炼内家功夫。而师父除了我一个弟子之外还收了一个师弟也就是睿望。睿望那人虽然有些狂傲,但他却是个极好的人,至少对他所在意的人是极为上心的。若不是他在这丞相之职,尚书台也不可能分权分得如此顺利。”
裴逸行与裴敬徽父子之间的龌龊,毕竟是他的隐私,李书宸也不想多言。
李令翕点了点头,原来还有这般缘故在其中。
李书宸见她懵懵懂懂的样子,甚是可爱,不由笑了一声,“不谈这些了,太医说你脾胃虚弱,要按时用膳,我们先传膳吧。”
李令翕道好,便去吩咐素问摆膳。
*
怀川王府中,郡主舒未杳的房门被关得死死的,偶尔里面还能传出一些摔碟子摔椅子的碰撞声。
过了一会儿,里面的闹腾声停了很久。郡主随身伺候的女官莳楠端着药碗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她脸上还有些青紫与细小的血痕。候在旁边的小丫头连忙接过她手中的药碗,关心道,“莳楠姐姐,郡主睡下了吧?你也去擦点药吧。”
她们都是怀川王进了长安才买回的仆人,本来与舒未杳相处的便不多。如今,舒未杳又是这样的情况,她们自然是惧怕,只有端庄大方的莳楠供她们依靠。
莳楠疲惫的脸上露出一些笑容,“郡主服了药,已经睡下了。但还是怕她睡不安稳,你们都仔细些。”
“是。”笑丫头们垂首称是。
而此时本应该睡着的舒未杳却从床上坐了起来。她偏头吐出了嘴里的药,她预见得有些迟了。
她从一年前起,便有一个隐秘的本事,就是能梦见近期发生的事情。昨夜她忽然梦见自己死了,死在开宝元年四月二十八日,不仅她自己身死还连累了她的父亲,而这一切都从莳楠背叛她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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