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独

    
    早上刚过四更，南城的各府各家就开始忙活了。仆人们忙着给自家的老爷收拾官服，准备座驾，官员们忙着洗漱进餐，顺便听着管家汇报昨天的见闻。入朝为官，最怕消息闭塞。若是一问三不知，这官怕也是做到头了。/p
    今天的早朝也很特别，为年前最后一堂朝会，自然也是最热闹的。各郡巡检、都督在今日都会上朝面圣，汇报一年里郡内大小事宜。不过大都是报喜不报忧，谁也不想在岁尾年关这个时候触皇上的霉头。/p
    约莫到了寅时三刻，一架架马车从城南各家出发，急匆匆地向着城中央的皇宫行进。从各家的马车装饰或是马匹器具便能看出主人的官阶高低。五品以下所乘的只是一般马车，马匹无精打采，马具也显陈旧，坐一人已稍显拥挤，上去三人就是极限；四品、五品官员可乘双驾马车，最多可坐六人，车内有一小方桌，摆些点心小吃、时令瓜果不成问题；二、三品大员的车内还放着一小木柜，一应茶具也备齐全。/p
    在这些形形色色的马车中，有几架驴车显得格外扎眼。这些驴车大同小异，一头灰色的小毛驴额前绑上一根青菜，无须驱赶便可自行。虽说比起马车要寒酸了些，可是气势竟是十足，只因这些驴车里坐的人来自同一个地方—御史台。/p
    此事追踪溯源，那还要从先帝为太子之时说起。当时朝中有一位御史大夫，此人耿言直谏，每次上朝都会挑几个一二品大员诘问发难，有时甚至会破口大骂，几乎把朝廷大员得罪了个遍。当时的皇上劝他心平气和，少安毋躁。结果御史大夫非但不领情，还把皇上批评一通。若不是顾忌他在儒家的身份以及在众多学生中的地位，恐怕早就身陷囹圄了。有一次在朝堂上皇上实在忍无可忍，当朝封给他一个“倔驴”的名号，并且真真地赏赐了他一头驴。从此他更是得意至极，每次上朝都骑驴上朝。于是御史骑驴的传统由此开始。/p
    无论马车如何的趾高气扬，富丽堂皇，遇到前面的几顶轿子时，也得老老实实地呆在后面。不仅仅是前面轿子的主人居所离皇宫更近，更是因为他们在朝会时所占位置也比他们靠前。/p
    与马车的噪杂无序不同，这些顶轿子都是极有默契地沉默前行，更不会出现争抢错乱的情况。远远望去，最前方是一排黄顶黄帷，中间是紫顶绿帷，最后面压阵的为红顶蓝帷，泾渭分明，无人逾越。/p
    官员们陆陆续续进入殿前的的养心殿，大多数人显得十分轻松。因为按照以往惯例，今天皇上会按中书省及御史台考核对文武百官嘉赏，几位早已从其他渠道得到具体消息的官员，脸上更是藏不住的喜悦。/p
    大家在窃窃私语的时候，眼光不由自主地瞄向坐在最里头的那几位。这几位当中，谢成将无疑是最瞩目的。不出所料的话，这就是谢老元帅最后一次参加朝会了，最大的封赏自然也属于他。/p
    在里一间，谢成将与礼部尚书郭启安、中书令王礼山坐在一起。三人年纪相仿，都已过花甲之年，自先帝时期就同朝为官。如今三年未见，自是有一肚子话要说，不过当着一众大臣的面也并未深谈，只是寒暄几句，约着下朝再聚首。三司使赵暄与其余五部尚书年纪相对较小，各自寻一空位入座，眼观鼻，鼻观心，如老僧入定。/p
    早朝时辰已到，众人移步到祥元殿。等到文武百官左右依次站定，李晗先从偏殿走到龙椅之前。王、谢二人领头行跪拜礼，后方众官一齐下跪。/p
    “众位爱卿平身。”李晗先语气听着明显很轻快，朝上百官心情也为之一松。/p
    司礼监掌印太监往堂前一站，打开圣旨开始宣告朝上各官的考核成绩及赏罚结果。从最末等的五品开始，一直念到六部尚书，耗费了一炷香的功夫。按惯例，中书令、三司使与兵马大元帅并不在考核与封赏之内。毕竟已是坐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权力就是最大的恩赏。不过众官对于其他人的赏赐并没多用心，不管是死对头的晋级还是同窗好友的罚俸都没有影响这些人的心境。他们都在等着今天的重头戏。/p
    掌印太监收起圣旨，又从皇上的案前拿起另一份。/p
    “谢成将上前听旨。”/p
    谢成将在众人的目光中从武将列队移步到殿中央，单膝跪地，“臣领旨。”/p
    一项项赏赐从掌印太监的口出传到众人的耳朵里，开始的东西都还很寻常，绫罗绸缎、奇珍异宝，越到后面越让人眼红心动。/p
    “谢成将救国有功，封世袭一等卫国侯。谢承空，谢承宇封二等子爵，封号年后酌定。谢承香聪慧敏达，待及冠之日，准入御林军。钦此。”/p
    话音一落，望着缓缓起身的谢老元帅，众官的眼中只剩下火热。/p
    宣完圣旨，百官只等着掌印太监说一句“有本早奏，无本退朝”就谢恩退去了。谁知皇上却开口说道：“谢老元帅，虽说朕恩准你告老还乡，可若是朝廷需要你的时候，还望老元帅不要推辞。稍后朕赐你一块丹书铁券，可随意出入皇宫，任何人不得阻拦。退朝。”/p
    文武百官跪谢皇上后，从殿中鱼贯而出，而那些得了实际赏赐的大员走得尤其快，只等着回家后准备安排好一切，待都知监与印绶监的公公携着赏礼而来。/p
    谢成将与王礼山刻意慢了别人半步，所以二人最后从祥元殿中走出来。王礼山望着前方匆匆而行的同僚，叹道：“陛下看似对你恩宠至极，其实未必是件好事，这无疑把你们谢家摆在了桌面上四面树敌。福兮祸之所倚，对谢家的这些恩赐看似封赏，实为补偿。接下来有你头疼的了。”/p
    谢成将刚要说话，从旁边急匆匆走来两位公公，看服饰是隶属司礼监的，转眼间走到了王、谢二人的面前。/p
    “王中书令，谢将军，皇上有请，请二位大人到御书房一叙。”领头的一位公公鞠躬施礼。/p
    谢老元帅站定，看到六部尚书和三司使都被几位公公领到祥元殿后，估摸着也是去御书房了。/p
    “还劳公公带路。”王礼山首先反应过来，抱拳说道。/p
    谢成将欲言又止，被好友这么一拉扯，赶紧跟随公公去往御书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