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独

    
    在皇上对百官封赏之时，谢承香拉着两个哥哥来逛城西的庙会。昨天下午，他本就想带着两个哥哥过来了。可是承空、承宇毕竟隶属于兵部，回来之后还未在兵部登记，所以下午半天二人都在兵部述职，顺便拜访了一下兵部的前辈们。这可憋坏了谢承香，一下午的时间只得按着两个哥哥的安排，先是练了一个时辰的拳，又看了一个时辰的兵书，无聊至极。所以今天谢承香赶了一个大早，把两个哥哥拉着来了庙会。/p
    城西原本就是各类大小买卖交易的地方，商铺林立，摊位众多。腊月二十三至二十七这五天又是南陈最大的庙会，不仅临近的几座城内做买卖的商贩，就连西蜀、定荒以及天凌三国的几个大商行也来凑个热闹，想着大赚一笔。/p
    这些大商行都有自己的独家招牌，比如来自定荒的大通、裕达两家商行以动物皮毛及名贵的草药而出名。在南陈开设的大通商铺大堂中，至今还悬挂着一张完好无损的虎皮，而裕达商行那根根须齐整的三百年份的人参也只有今天才会拿出来展示。/p
    望蜀的福缘商行出售各类奇石异木，据传甚至有人在石头中发现一块天外陨铁，后来陨铁被世外高人以大价钱收走，此人一夜暴富，从此锦衣玉食、声色犬马。/p
    而天凌的海成商行的镇店之宝为一挂十八颗深海精蚌珍珠的项链。二百多年前海成商行刚刚成立之时这挂项链仅仅只有六颗珍珠。经过二百多年商行四代人的努力，耗费了不计其数的财力与人力，终于在五年前凑齐了这十八颗体形一致、成色无异的珍珠。/p
    深海精蚌只生长在东海深处，从天枢道沿海的港口出发，在海上航行十日左右才能到达。可十次出航却有九次空手而回，即使运气好能捞到精蚌，也不一定能得到与之前的几颗大小成色相同的珍珠。/p
    蚌珠用途极多，普通人每日携带可延年益寿，习武修行之人佩戴亦可养魂固神，以防在修炼时走火入魔。将蚌珠碾成粉末加入丹药之中，功效也会成倍提升。海成商行就是靠着这些品质上乘的丹药跻身为天下第一的大商行。/p
    可丹药毕竟是名贵物品，一般人哪怕是腰中有点小钱的富人也承担不起，只有传承久远的名门望族与实力强横的宗门帮派才会定期采买丹药来增强实力。可开张二百年来，海成商行从未出现过强买强卖的情况，一是凭良好的信誉，二则是靠强横的实力。/p
    大生意有人做，可更多人讨生计还是靠的做些芝麻绿豆的小买卖，比如庙会主街街道两旁摆摊做买卖的多是些倒腾小玩意的，春联、福字、摆件以及不值钱的瓷器、玉石、绸布等等。这几样东西百姓每年都会采买一些，摆摊的大都也能过个舒心年。/p
    此时谢家兄弟三人就在街上闲逛，但是各自有自己的爱好之物。谢承空在小摊上和商铺中挑选一些奇石，想要给即将去书院修学的三弟刻一枚印章，而谢承宇则是去珠宝店里挑选首饰，准备年后送给心仪之人。/p
    谢承香到底还是小孩子性子，在卖艺耍把式的面前就挪不动脚步了。尤其是那些身穿西域服饰的卖艺人表演的变幻之法，让人耳目一新。隔空取物，大变活人这些在修行者眼中很寻常的事情，被这些西域人用的出神入化。/p
    谢承香出身武将世家，自幼就习武修行，所以一眼便能看出这些人只是普通人。可自己习武十几年尚无法掌控的能力，这些西域人竟然使用起来易如反掌，谢承香怎么也捉摸不透。/p
    三人逛着逛着就走到了主街的尽头，谢承空手中多了一个锦盒，谢承香手拿两串糖葫芦，只有承宇还是什么都没有买到。/p
    尽头处只剩下福缘商铺一家珠宝店了，三人看到招牌皆是眼前一亮。毕竟福缘商行的玉石生意有口皆碑，而且商行供养着一大批能工巧匠，经过这些大师的雕琢，玉石翡翠粗胚就变成了一件件精致绝美的首饰。/p
    三人一齐走到门口，掀开门帘，看到屋内已有三十余人在挑选购买。一架铁炉立在屋内正中央，铁炉内木炭烧得火红，烘得整座大厅内温暖如春。/p
    店里伙计看到三位男子走进店中，心中觉得新奇。心想着这一天男女成双入对的见过不少，三个男人一块来的还真没见过。不过看衣着打扮就是有大钱的主，这可要好好接应着。/p
    “三位老爷想要买点什么？”店小二迎上前去，殷勤地问道。/p
    谢承宇低声言道：“我们来这儿就是随便看看。”说完在厅内环顾一周，像是在找什么。/p
    伙计看到谢承宇这番反应，心中明白了七八分，，他凑到谢家三兄弟身前，悄声道：“要是想挑好东西，三位还得去楼上，这层的东西掉了三位的身价了。”/p
    说完侧身让出旁边的楼梯，弯腰摆臂，做出一个“请”的动作，将谢家三兄弟请上二楼。/p
    二楼的空间比起一楼来要小一些，人也更少，只有十余人在柜架边转悠。不过这些人都是成双成对，大都是一位衣着鲜亮的公子哥携着如花美眷红颜知己或者一个大腹便便的富家翁搂着一位美娇娘。/p
    等到谢家三兄弟上楼后，楼内的十余人不约而同地把目光转到他们身上。谢承空首先觉察出异样，轻咳一声，拉着承香一起从楼梯口右边开始挑选。谢承宇后知后觉，看着二人离去后，转向左侧的柜架。/p
    柜架上展出的多是玉石玛瑙一类的物件，偶尔还能看到几块拳头大小的龙涎香和几根手臂粗细的雷击木。/p
    前者焚燃时可散发宁神安魂的香气，对修行大有裨益；后者内含雷电之威，铸造兵器时加入其中可大幅提高兵器品质，若是雷击木再大些，铸出的兵器还能携带雷电之威。不过良材易得，巧匠难寻，能将雷击木的效用发挥到最大的，整座天下也不过二三人而已。/p
    转到二楼大厅中央，三人又在一个柜架前聚首。柜架是由南海黄花梨木搭构而成，几件首饰全都放在琉璃彩台上，光辉夺目。/p
    谢承宇朝着柜架一看，立马被一个红色的手镯吸引了目光。镯子是用望蜀特产的红玛瑙制作而成，浑圆剔透，美轮美奂。最主要的是手镯的一边有一条由天然纹理形成的白色鲤鱼，惟妙惟肖。/p
    谢承宇叫过掌柜的，指着红玛瑙雕的镯子向掌柜的问道：“掌柜的，这个镯子多少钱？”/p
    话音刚落，从谢家兄弟的身旁走过来这么三个人。/p
    为首的是一个翩翩公子哥，眉目清秀，灵气逼人，竟是比绰号“白刹虎”谢承宇的皮肤还要白皙几分，不过年纪不大，个头也比谢承香要矮上半头。/p
    可他身后的两位老人却是身材高大，两侧太阳穴高高隆起，手脚粗壮，连谢承香这样江湖阅历几乎为零的人也能看出这两位是走外家体修路子的，而且绝对是属于个中翘楚那一类。/p
    公子哥伸出一只秀气娇小的手略过谢承宇的手掌，把手镯拿下来，随即往左手上一戴。公子哥自己看了一下，尤其是看到那条白色鲤鱼后，更是喜上眉梢。公子哥转身在两位老人身前晃了晃，笑着问道：“祝爷爷、杨爷爷，你们看好看吗？”/p
    那位白发无须的老人首先开口，恭敬地回道：“少爷，这镯子很漂亮。”/p
    “少爷”二字说得极重。/p
    公子哥听完后，连忙摘下手镯，刚要开口寻问掌柜之时，谢承宇终于看不过去了，用手指着那只镯子说道：“这位公子，这镯子是我要买的。”/p
    谁知那位公子哥却拉低嗓音，言道：“刚才我都看到了，你只是在问价格而已，又没有说要买。”/p
    转头又冲掌柜的说：“掌柜的，把这个镯子包起来。不管出价多少本少爷都要了。”/p
    掌柜的一看双方就要剑拔弩张，连忙站到两队人中央，唯恐他们发生冲突，殃及商铺。/p
    “二位请息怒，这镯子就二千两银子。二位谁要出得起这价谁就拿走。”说完不停地冲着两边拱手鞠躬。/p
    谢家三兄弟听到这个价格后脸色皆是一变，因为三人的钱加起来也没有二千两。承香身上只有平时攒下的几两碎银子，谢承空只打算着给三弟买一块好石头，也就拿了一百多两，谢承宇为了买到心仪之物，把这三年的俸禄全都拿了出来，也不过千两纹银。/p
    公子哥身后稍胖的那人从袖中利索地拿出二千两银票，递到掌柜的手中，说道：“这东西我们少爷要了。”/p
    掌柜的拿着这两千两银票就像是拿着一个烫手芋头一般，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p
    谢承空看着弟弟心急如焚的模样，知道他是真心喜欢这个镯子。于是他伸手摘下腰间的玉佩，交给老板，“我们兄弟三人此次出门有些急了，我先把这块玉佩抵在这里，等回家凑够了钱再赎回来。”/p
    谢承宇想要伸手拦下哥哥，却发现根本移不动哥哥的手臂。/p
    掌柜的接过玉佩一看，背后一个“谢”字雕刻得笔直工整。掌柜的看到这个字后吓得差点连玉佩都没拿住。京城里姓谢的人并不多，而且看面貌是三兄弟在一起。那答案自然不言而喻，肯定是谢老元帅的三位孙儿。/p
    掌柜的一手拿着银票，一手拿着玉佩，犹豫不决，心里恨不得把这两只手一起剁了。/p
    就在掌柜的想着解决办法的时候，略胖的那人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他冲着坐立不安的掌柜挥挥手，“你要是做不了主，就去把你们东家叫过来了。”/p
    掌柜的眼前一亮，就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他连忙招呼来一个伙计，打发他去后院请东家过来，并且把这儿的情况简要地给伙计说了一遍。/p
    后院里，东家姚应相正在整理着这一年的账目，等着年后回家族之时汇报给家主。姚应相今年刚过而立之年，是姚家家主同父异母的弟弟，因为生来聪明伶俐，明白事情轻重缓急，所以深受家主赏识。不然也不会把南陈这么大一块生意全权交由他处置。而姚应相也不负众望，这几年的生意做的是蒸蒸日上，也在唯利是图的家族中站稳脚跟。/p
    “哐哐哐”，几声敲门声将姚应相的心思从账本拉到了现实。/p
    “进来吧。”说完他拿着一块镇纸放在账本正在查看的那一页，后又轻轻合上账本。/p
    伙计应声而入，赶紧将二楼内发生的事情与东家简略说了一下。当姚应相听到“谢府”二字时，脸上肌肉不由自主地颤动了一下。/p
    姚应相赶紧起身，让伙计带路去往二楼。路上他又询问了年轻公子哥及他身后侍从的情况，总觉得事情不像表面上这么简单。/p
    才过了几息的时间，姚东家便来到了二楼。此时两拨人仍是争执不下，谁也不肯退却。看到这幅场景，姚应相头就大了一圈。/p
    姚应相赶紧上前，把掌柜的支到一旁，伸手接过掌柜手中的玉佩，恭敬地交于谢家大哥。就在他打算把银票交还于俊俏公子哥时，身后稍胖的那人说话了，“你可是姚家的人？”/p
    姚应相心里一咯噔，腰弯得更低了，“在下是姚应相，正是姚家第六代嫡系弟子。”/p
    “所作福德，不应贪著。”公子哥这句话说完，姚应相差点就要下跪。可不知从哪儿来了一股力量扶住了他，他才站起身来，却是如何也不敢与那三人对视。/p
    去年他曾经有幸去过家族内秘密供养的一座祠堂，作为对他去年优异业绩的奖赏。他早就听说过祠堂供养的东西不简单，可家族内见过的人都闭口不谈。/p
    等到他有资格走进祠堂之时，家主也告诉了他这里面的内幕。里面是一块望蜀开国皇帝赐的匾额，用于感激当初姚家祖先资助他招兵买马，打下天下。至今望蜀皇族都遵循的一条古训就是见到此匾，可免姚家嫡系死罪一次。如此特例，望蜀只此一家。/p
    姚应相永远也无法忘记去年进祠堂那一幕，堂内高悬的匾额上写的八个字正是“所作福德，不应贪著”/p
    听到那位公子哥说出这句话，姚应相也就下定了决心。他转身冲着谢家三兄弟一拜，说道：“实在是对不住三位少爷了，既然这位公子已经付账了，那手镯自然就归他了。”说着吩咐伙计将这手镯拿去包装好。/p
    谢承宇听完当场就要发作，谁知谢承空挡在了谢承宇身前，拦住了他的前冲之势，郑重地摇摇头。/p
    而公子哥身后的两位侍从看到这幅场景，只是轻蔑地笑了笑。/p
    谢家三兄弟就这样不甘心地离开了福缘商行，而伙计也早已将一个雕刻精美的木匣子送到了东家的手中。/p
    姚东家双手接过木匣，捧到公子哥的身前，“公子，这是您的镯子。您看看还喜欢哪件，我让人一并给您包好。”/p
    微胖的侍从接过匣子，放入袖中。公子哥看到镯子已是囊中之物，心情也变得更好了，他冲着东家摆摆手，“不看了不看了，这么一闹我也有点饿了。”说完摸摸自己的肚子。/p
    白发无须的老人微微一笑，说道：“听说临仙居掌厨做的松子鱼不错，少爷咱们尝尝去。”/p
    公子哥眼睛一亮，赶紧拉着两位侍从的手下了楼，直奔临仙居而去。/p
    姚应相在一旁默默地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大气都不敢出。/p
    等到这三人走远后，掌柜的凑到东家身旁。以他四十多年的眼力，自然一眼就瞧出那个公子哥是女扮男装。他看着依然低着头的东家，低声道：“东家，那三人已经走远了。他们到底是何身份，让您宁愿得罪坐拥大半兵权的谢家也不愿得罪她？”/p
    姚应相抬起头，长舒一口气，答道：“得罪了谢家顶多是南陈的买卖不做了。若是惹恼了这位，恐怕姚家有没有都两说。”/p
    听到这样的一个答案，掌柜震惊得呆在当地，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他伸出左手，摸了摸拿过银票的右手，有些麻。/p
    街上，被公子哥称为杨爷爷的那人把手镯从木匣中拿出来给公子戴上，匣子底放的五千两银票则是悄悄地收了起来。/p
    公子哥戴上手镯，看着那个白色纹理形成的鲤鱼，越看越喜欢。她冲白发无须的老人挥挥手，“祝爷爷，这个手镯跟我真的有缘，尤其是这条鲤鱼，和我的名字很配啊。”/p
    祝爷爷温柔地抚摸了一下公子哥的头，“对的对的。”/p
    俊俏少年，应该说俊俏少女的名字很好听，木水恋。水恋何物，自然唯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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