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异糖果机

    
    11月1日下午一点半左右，苏观来到了正南区的一家印刷厂仓库附近。当他蹲在矮墙外面的草丛里，听到里面传出隐隐的狗吠声时，他就知道自己已经找对门了。
    “没想到会这么轻巧……”他对怀里揣着的和平音波说。
    那条金毛的住处就在王姐宠物店对面不远处的一栋公寓楼上。凌晨时分，听到同类吠叫声的金毛走到了阳台，隔着围栏目击了事件的全过程。这就是它之前跟两个闺蜜吹嘘的内容。它倒是没像麦克老大那样闻到什么味道，可它在高楼上却清楚地看到了那辆车的逃跑路线。
    向南。
    苏观在网上查了一下，南三区的印刷厂有两家，一家在东南区，另一家则在正南。东南区的那家干得还蒸蒸日上，正南区的那家半年前就倒闭了。
    于是他照着地址找了一中午，然后来到这个地方，容易得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第一关嘛，就是给你送经验的，当然要容易一点。”和平音波碎碎念道，“要是一开始就把水魔兽和拜月教主给你放这儿，那你还不吓得立刻退坑了？”
    “我可能会考虑一下修改器……”
    “你现在带了一身的外挂还怕什么呀？”
    说得也是。
    魔术幕布、和平音波、恋爱喷雾……这三件随便掏出一个，放小说里还没什么大不了的，放在现实里就可以冠上“神器”二字了。当然即便如此他也得小心行事，毕竟这三件东西也各有各的限制。
    恋爱喷雾有使用距离的限制，而且结果可控度低；和平音波小姐姐当个狗头军师还成，别的方面还是另说吧；只有魔术幕布是他最大的倚仗。眼下他伸手就要把这件生活好伴侣从口袋中抽出来，然后——
    “喂，你干什么的！”
    身后突然传来的一声叫喊让苏观差点没从矮墙上直接翻过去。
    他扭头瞪着眼睛看着身后的小女孩，那不知是哪家的小姑娘，个头最多也就一米五左右，穿得倒是板板整整，嗓门儿也挺大。苏观被她吓得小心肝儿砰砰跳了半晌，却见这女孩儿满脸傲气地走过来，身上穿着的竟是一套合体的警服。
    “回答我的问题。”小女孩拨开杂草走到他面前，毫不客气地说道，“我盯你半天了，你在这儿鬼鬼祟祟地偷看什么呢？”
    这谁家的小丫头，这么多管闲事呢？
    苏观没理她，他警惕地露出半个头望向矮墙那边，没看到半个人影。
    于是他刚要松下紧绷的神经，却痛叫一声——那个小女孩颐气指使地用一根柔软的指头戳上了他的侧腹，那里缺少肌肉的保护，苏观疼得直咧嘴。
    “哎你这小孩！”他有些来气，但看看面前女孩粉嘟嘟的脸蛋儿，还是没好意思发火。
    一米五的个头，按说这孩子至少也该是个初中生了，一张稚嫩的娃娃脸让她即便是瞪着眼睛也难以让人感受到半分威胁。眼下她正一手叉腰，另一手用白皙的手背“啪啪啪”拍打着苏观的肚腹，嘴里不耐烦地叫着：
    “哎哎哎，我问你话呢！你老东张西望地看什么！”
    苏观低头俯视着她倔强扬起的小脸，心想要不是处在这种状况下，这小丫头还真是蛮可爱的。
    以后生孩子一定要生个女儿。他想。要是个小男生敢这样瞪他，别说可爱了，他十分担心自己会忍不住一个大嘴巴子把这小子的脑袋抽半个圈儿。
    他一点点把自己的怒气化解开来，然后呵呵笑着在女孩面前蹲下身体，轻声说道：“小妹妹，听话啊，叔叔在这儿忙重要的事情。你千万不要吵哦，快回去找你的爸爸妈妈好不好啊？”
    他蹲下来后比小姑娘还矮了半个身子，现在是她在俯视他了。然而比起刚刚的傲气，这会儿小姑娘的脸色却阴沉了下来。
    “你管谁叫小妹妹呢？你是谁叔叔啊？”她指指身上的制服，“老娘是个警察！”
    “啊是是是。”苏观应和道，“你是个警察，叔叔是个贼，好啦，现在你抓到我啦，我投降了，我要被枪毙啦！好，游戏结束，你快回家吃饭去吧。”
    那女孩的脸色铁青。她将白皙的两手并到一起，苏观听到了“咔吧咔吧”的响声，杜晓芙也会玩这手。
    他好心提醒道：“小妹妹，这样对关节不好哦……”
    “关你妹夫！”女孩咬着牙迫近他，“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现在立刻把你的证件给我拿出来！”
    苏观叹了一口气，决定使出自己的撒手锏。
    他用魔术幕布造了三根棒棒糖，塞进女孩手里，温柔地说道：
    “来来来，叔叔给你糖吃好不好？你要是再不走，叔叔可就要回来了哦……”
    女孩愣愣地盯着手中的棒棒糖，又望望满脸堆笑的苏观。
    几秒种后，她咬牙切齿地摇晃起手中的棒棒糖。
    “你贿赂警察！这是证物！决定了！你有罪！死刑！理由稍后补充！”
    ……
    苏观在正南区通往中心区的九宫河大桥上狂奔起来，身后不远处，一个身穿警服的女孩叼着一根棒棒糖紧追不舍。她哇哩哇啦地乱叫着，引得行人一阵侧目。正常情况下人们看到警察抓小偷，或许会有些胆大的人上来见义勇为绊他一跤什么的……可眼下，几乎所有人都好奇地望着这一幕，大概他们心里也抱持着和苏观刚才一样的想法吧。
    毕竟那女孩一张娃娃脸长得跟十二三岁的小公主似的，你说这是过分一点的亲子游戏都比警匪追逐的可信度更高。
    可别人看看乐乐那是他们的事，苏观现在是一丁点儿都放不下心来。这女孩着实是个受过训练的，两人一追一逃已经跑了将近三公里，她依然死死地吊在他身后，半点拉开距离的征兆都没有。
    据他所知世上的亲子游戏还没有需要这样玩命的。
    说到底你既然有警察证一开始掏出来不就没这么多事儿了吗？你连个证件都没有谁信你今年二十七了啊！这年头合法萝莉已经不流行了好吗！
    苏观真想回头开启疯狂吐槽模式，但考虑到那姑娘眼下气势汹汹的样子，他担心自己只要一停下脚步，不出三秒就会以超越人体极限的方式改变自身形态。眼下除了一路向前之外别无他法！
    “快去找个人多的地方！”和平音波提醒他。
    “我倒也想找，可我哪知道什么地方人多……”
    苏观说到一半，脑中忽然灵光一闪。他用平生最快的速度掏出手机按下联系人放到耳边，对着电话那头狂喊道——
    “丹妮啊！丹妮！你昨晚上说那个漫展是不是在中心区南端举办的来着？”
    “对啊！你也要来？”林丹妮的声音显得兴奋极了，“就在白金广场这里，只不过得排一段时间的队就是了……”
    “人很多吗？”
    “超多！你快一点！我在黄金圣斗士这边等你，我跟你说这个雅典娜小姐姐——”
    苏观毫不犹豫地挂断电话转了方向，那个倔强的小女警仍旧在他身后紧追不舍。两人过了马路沿着人行道一路来到白金广场，参加漫展的人们在搭着遮阳棚的通道中排成弯曲的队伍等待检票入场。苏观一直都是依靠着长腿优势和那小女警保持着距离，这会儿体力早已不支。他一个滑铲从隔离带下钻过去，爬起身来还没来得及再跑，却见那个警察姑娘已经叉着腰站到了他面前，恶狠狠地说道：
    “跑啊！你不是能跑吗！再跑啊！”
    她也在小口喘息着，但比起已经筋疲力竭的苏观，她显然还有不少余力。
    “呃……小妹妹……”苏观赔着笑说道，“你说何必呢？我是个良民哪！我一开始不是没想到你真是个警察嘛，小妹妹你就别生气了好不好……”
    “那你现在知道了还敢叫我小妹妹？”女警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我说过了，老娘要判你死刑！”
    “拜托别说那么吓人的话好不好？”苏观硬着头皮说，“而且你们警察也没资格判人死刑吧？”
    小女警一怔：“……说得对。”
    呼，看来还是个讲道理的。
    “那么改一下。”她说，“先拷打，后死刑。”
    “太黑暗了吧我靠！”
    正当苏观考虑着要不要利用和平音波来驱散这位童颜警察小姐的怒气时，一个声音却从旁边插了进来——
    “两位，那个……你们要参加活动，可以先去排队吗？”
    说话的是一位文质彬彬的青年，穿的红色马甲上印着活动名称和主办方，还挂着一块工牌，看来是这里的工作人员。
    “哦，打扰了。”也许是因为终于抓到苏观而开心，小女警露出了开怀的笑容，“你们继续，我这就把这家伙——”
    “等一下！”
    苏观忽然伸手从外套内口袋里掏出了一块和那位小哥一模一样的工牌。
    “其实我也是这儿的员工，不好意思迟到了。”
    小哥接过工牌翻来覆去看了半天，对了一下上面的人名和照片，然后还给苏观：“拜托这都下午了，你怎么才来？赶紧的赶紧的，去后边把衣服换上，然后去问问金哥哪里还缺人，快去！”
    “哎！他不能走！”小女警一下子急了，“我追了半天才追到他的！”
    那位小哥疑惑地看看女孩，向苏观说道：“就算你是自己人也不能随便带别人进来，我们这儿入场必须要拿票的！”
    “我根本不认识她！”苏观说道，“她缠了我半天了！肯定是没票想混进来的！”
    “你放屁！”女警大怒，“老娘是警察！”
    三人在这里纠缠了半天，旁边队伍里的一众宅男宅女围观者们一直在兴致勃勃地观察着。一听小姑娘这么说，有人“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这妹子入戏还挺深！”
    “她那是s的什么角色？”有人问，“逮捕令？柯南？哦，不会是学园都市里的警备员吧？”
    有人在旁边悠悠开口：“你看过《疯狂动物城》吗？”
    苏观眼看那小哥有些犹豫，便指了指自己的工牌，然后又指指才到自己肩膀的小女警：
    “拜托，老兄，你用脑袋想一下，该信我还是该信她？”
    那小哥笑了起来，然后弯腰对女孩说道：“小妹妹，听哥哥的话，要进这里呢，必须要先买票的，你缠着我们的工作人员也没什么用嘛，对不对？”
    小女警黑着脸掏出自己的警察证，才刚说出一个“我”字，那小哥就伸手把证件夺了过去：“哎你这本本做得还蛮逼真的……在哪家网店买的？话说伪造这种东西算不算犯法啊？”
    “还我！”小女警毫不犹豫地给了他一脚。
    那位小哥登时便嚎叫着倒了下去——
    “哎！哎你这姑娘怎么打人呢！我告你啊！哎你不准往里边儿跑！那边来几个哥们儿帮忙拦住她！快快快快！”
    双拳难敌四手，好虎难敌群狼。一帮子早已排队排得了无生趣的宅男们一见有好玩的事，转瞬间便像一群狼一样围住了可怜的小姑娘，气得她在圈子中间不住跳脚——
    “老娘是警察！是警察！你们再拦我，我告你们妨碍公务你们信不信！哎哎哎，不准拍照！老娘不是玩什么角色扮演的！不准你们拍照！你也不许跑！给我回来！要不然早晚有一天老娘再遇见你，一定要抓你去坐牢五百年！哇呀呀呀呀呀呀……”
    苏观转眼间已经消失在员工通道的尽头。他从漫展场中穿过，找了个后门离开，到广场上一个摊位买了瓶雪碧，到喷泉旁边喝边坐休息了很久。腿部还有些酸痛，但力气已经渐渐回到了身体中。
    “她说回头再见你要抓你坐牢哦！”和平音波呵呵笑道。
    “没事。”苏观乐观得很，“整个第十五区那么大，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她都难说！”
    “嗯……我还有一个小小的问题。”和平音波沉吟片刻，说道，“你总不会是打算当个孤胆英雄，硬闯进去跟那几个劫匪对上，把他们全部放倒救出那只蠢猫吧？”
    “当然不是。”苏观说，“我傻啊？我只要找准了地方，然后报警把线索提供给警方不就行了么？”
    一人一机沉默片刻。
    “……我再问一个问题你介不介意？”和平音波说。
    “你不要问。”苏观脸色铁青，“我不想回答。”
    “你刚才为何不直接告诉那个女警察呢？”
    “我让你不要问啊！”苏观恼羞成怒，“这个是因为……呃，因为我怕伊丽莎白会说话的秘密暴露出去！没错！所以我要先把伊丽莎白救出来，然后再报警去抓那些人！”
    “……这么牵强的理由你还真编得出口啊？”
    “你闭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