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圣歌

    
    一觉醒来用过早饭，艾伦就看到阿贝尔带着雷吉兹已经在他的房间等着他了。雷吉兹的眼睛又肿又红，似乎哭的不轻，艾伦叹了口气，毕竟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孩子？而阿贝尔就冷静多了，看到艾伦进来，起身相迎道:“艾伦，又见面了。”说着，阿贝尔还在上下打量，“昨天事务太繁忙，今天才来，见谅。”
    “没事，没事。我还要谢谢你在麦卡勃的时候处处维护呢！”见阿贝尔这么说，艾伦不敢托大，赶紧还了一礼，再看看阿贝尔，黑眼圈也是深黑，“还有雷吉兹他……”
    雷吉兹还没说话，阿贝尔接过了话头:“他没事，麦卡勃的损失太惨重，我只能慢慢来，不能让太多人知道。多数人只是知道我们接城邦的任务去了麦卡勃，希望你能帮我们保守这个秘密。”
    “好。”艾伦有些许艰难地点了点头。
    “这两天有什么安排吗？”
    “这两天吗？”艾伦说道，“还有挺多事情的。”
    阿贝尔点点头，没有说什么。只是让艾伦可以在家族内部多走走，就又离开了。即便周围环境已经没有菌林中那般危机四伏，阿贝尔还是一般行色匆匆。临走前，又和艾伦道:“你的徽印我已经激活了，家宅大部分地方你都可以随意出入。雷吉兹说有话和你说，我先走了，这几天家族事务太多了。”
    阿贝尔走后，艾伦就看向了沉默许久的雷吉兹，但却不知道要怎么打破局面:“雷吉兹？”
    雷吉兹毫无反应，似乎备受打击，艾伦甚至都怀疑阿贝尔说雷吉兹找他说事是不是在忽悠他。
    “咔——”最后还是卡卡站出来打破了僵局，直接把自己的菇伞伸到了雷吉兹手边，示意雷吉兹可以揉。昨天雷吉兹就对卡卡抱有了极大的兴趣，只是卡卡一直粘着艾伦雷吉兹就不好意思开口，现在卡卡主动凑了过来，雷吉兹有点好笑，就伸手轻轻地摸了两下。
    “艾伦，谢谢。”雷吉兹终于开口了。
    “啊？”艾伦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如果不是你，我可能还是什么都不知道吧。”雷吉兹继续说道，“我去问舅舅，他什么都没说，我知道他是默认了。怀恩他是我亲表哥，之前也很照顾我，只是我没办法接受这么突然的消息，也没法接受舅舅一直瞒着我……尽管我也知道他肯定有理由必须这么做……”
    雷吉兹的话说到后面越来越轻，艾伦都快听不清楚了，就在这时雷吉兹却突然笑了起来，脸上的笑容强扮出乐观:“对不起，我就是想找个信得过的人说说话，没事了。”
    艾伦心里也不好受，雷吉兹说自己没事，但哪里像没事的样子。
    “我先回去了，艾伦你先忙！家族挺大的，应该会有挺多人会拜访你的！”说完，雷吉兹就直接出了房间，艾伦连阻拦都来不及，只能任由雷吉兹去了。这种事情艾伦也没办法帮，只能让少年自己调整，只是雷吉兹的表现更加让他觉得他想的不如阿贝尔远。家族在麦卡勃读出了太多条人命，要是大张旗鼓地昭示出来，恐怕就是一片鸡飞狗跳，还是慢慢消化会好得多。
    接下来的几天里，艾伦切身体会了雷吉兹口中的“家族挺大的”到底有多大:大到艾伦这个新晋客卿应接不暇，因为客人实在太多了！
    “你好艾伦，我是艾茉尔夫人，”第一个来艾伦这里的是一个穿着华美的贵妇，仪态婀娜，怎么看都不想她自己所说的三十岁。同样是家族的客卿，但让艾伦心惊的是，这位艾茉尔夫人数年之前就已经是一位货真价实的高阶奥术师了！
    “艾莫尔夫人您好。”艾伦在夫人面前只能以晚辈自居。
    “这是我丈夫。”艾茉尔夫人盈然微笑着将身旁的男人介绍给艾伦。
    听到妻子提及，略有发福的男人挺着小肚子，有些艰难地向艾伦行了一个勋爵礼:“朋友你好，戴森·德科勋爵，腰上有伤，礼数不周多担待。”
    勋爵？稍聊几句，艾伦才知道这位戴森的勋爵头衔是靠自己的战功弄来的，他腰上的上也是换来爵位的小代价。而戴森勋爵年轻时也是一位武力高强的奥武者，才会得到艾莫尔夫人的青睐，最终抱得美人归！
    “以后可以多走动……”戴森勋爵没说上几句话就有些兴致缺缺，艾莫尔夫人后面的话也大多客套，寒暄完就离开了。
    艾伦本还想坐下来休息一会儿，房间门就被另一个身穿奥术师袍的客卿敲响了:“艾伦你好，我是家族异兽饲养中心的研究员，我叫纳什……”
    送走了纳什研究员，艾伦又马上接上了第三位访客:“我是家族炼金师鲁尔……”
    “我是南方驯化场的主控……”
    “我是……”
    “我是……”
    艾伦这一站一直站到晚饭，前前后后艾伦送走了十几个人，其中只有一小部分姓德科，而其余人都是家族的外姓客卿！这些客卿职位分散，但无一例外奥术水平极为顶尖，除了艾伦被看守拦下来时见到的乔纳森老师，其他的无一例外都是高阶奥术师！而即便实力位居末位的乔纳森，也有中介奥术师的水准，艾伦不动用钢座裁决就只有被吊打的命运！
    卧虎藏龙！艾伦虽有心理准备，但还是被家族的实力吓到了，再回想到当初家族奥术师在菌林中的英勇……一思至此，艾伦更感传承的大家族令人生畏，再一想……
    妈的，这我不变成客卿里垫底的了吗！
    带着强烈的挫败感，艾伦换上了家族的奥术师袍出了门。他要出席了一个晚宴，地方在皇城里最繁华的街道。这还是受阿贝尔之邀，艾伦才能参加，而且卡卡还去不了，就在房间里和艾伦发脾气，好说歹说艾伦才用带好吃的给他把生气的菌灵安抚好。可艾伦去了才发现，目光所及他一个都不认识。
    在女仆的领路下，艾伦才终于见到几个熟人。
    “艾伦，这里。”阿贝尔面带和善的笑容，向艾伦挥手示意。阿贝尔身旁，雷吉兹和戈登赫然在座，还有两位中年男人，艾伦就是第一次见了。
    女仆鞠了个躬就退下了，阿贝尔拉着艾伦给另两位介绍:“这位是我父亲，霍尔姆德；父亲，这位是艾伦，艾伦·罗德尔。”
    霍尔姆德轻轻颔首，就不在关注，似乎对艾伦不是很在意。艾伦也理解，他不过是个小人物，而霍尔姆德是家族将来最有可能的继承人。第一次知道阿贝尔的爷爷就是德科家族族长的时候，艾伦还将信将疑，毕竟在他心目中，霍尔姆德这种冷漠反应才显得自然。
    “这位是鲁尔，”然后阿贝尔压低了声音，“雷吉兹的父亲。”
    “伯父您好。”艾伦斟酌了半天称呼，最后还是用伯父，毕竟他和雷吉兹是朋友，这样叫应该问题不到。
    鲁尔也是点点头:“谢谢你对犬子的照顾。”看艾伦有些不懂，鲁尔又补了一句，“他从麦卡勃回来，整个人开朗多了。”
    艾伦颇为尴尬地笑笑，他其实在列威兹克和雷吉兹就是朋友的相处，也因此不太懂鲁尔想说的到底是什么。
    晚宴正式后，就推杯换盏个没完。霍尔姆德带着阿贝尔四处走动，戈登这个大奥术师已经不知道跑去了哪儿，整个二楼都没有他的身影。而雷吉兹就和他同龄的小哥哥小姐姐们玩在了一起，但不知道是不是他的超凡者身份和远超年龄平均的奥术造诣，让他和周围人总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隔阂。尽管雷吉兹一如他在列威兹克时的活跃，艾伦还是能看到他淡青色眼眸下的落寞。
    看着周围的雍容华贵、灯火生辉，艾伦不禁感叹艾普义的繁华，尤其是参加晚宴的众人或仪态翩翩、或微步凌波，昭示着这里是属于贵族的夜晚。艾伦都快忘了其实他也来自一个贵族家庭，在这里他就像是一个土包子。
    “你好，”本来还在孤零零喝饮料的艾伦突然背后传来了问候，艾伦赶紧起身，看到了一个身着贵服的少女，“我能坐这里吗？”
    少女最多十八九岁的样子，精心设计的衣服完美地衬托着她曼妙的身材，清秀的脸上带着贵族标准的微笑，似乎是在等待着艾伦的回答。艾伦想了想，阿贝尔和他父亲正在远处和不知道什么身份的人谈笑风生，短时间应该回不来，于是说道:“请吧。”
    女子落座，继续问道:“你来自德科家族？”见艾伦一脸疑惑，女主浅笑着补充，“你的目光一直在雷吉兹身上，我以为你是他的兄长之类，现在看来应该不是。”
    “的确不是，”艾伦有些紧张，“我是家族的客卿。你认识雷吉兹？”
    听出了艾伦话语中的局促，少女放慢了语速还带上了笑意:“你们家族年轻一辈的超凡者谁不认识？看到那边那个女孩儿了吗？那是我妹妹。”
    艾伦看去，就看到了一个一直围着雷吉兹转的小女孩，大概七八岁的样子，雷吉兹和他的互动也一直很多，关系很不错的样子。
    “艾伦·罗德尔，怎么称呼您？”
    “索菲亚。”少女报上了自己的名字，“艾伦你是南方人吗？你的吉坦郡口音很重。”
    艾伦苦笑着，心头大骂林克，教他艾普义语居然先教方言，结果现在口音连改都改不掉，这都被误会多少次了！艾伦只能解释道:“我是森诺博人。”
    索菲亚一惊，旋即又恢复了淡定，眼底溢出了不少赞许之色:“那你的艾普义语真的很不错。”
    “谢谢。”艾伦无奈地说道。
    “您是德科的客卿，那么奥术应该很厉害？”
    “一般吧。”艾伦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毕竟他现在似乎是阿贝尔破格聘请的，单纯说段位够不着家族客卿的低线。
    “艾伦你自谦了，”索菲亚掩面一笑，“德科家对于客卿的选择一向严格，哪里会有一般之说？”
    两人又稍聊片刻，艾伦才知道阿贝尔和她父亲正在对话的那个贵族就是索菲亚的父亲，而索菲亚还有一个庶出的妹妹，正在某位奥术师手下当学徒。说到这里的时候，索菲亚还特意拜托艾伦如果有机会多照顾，话语中带着些许妩媚，弄得艾伦好不尴尬！贵族们都是这样的吗？一言不合就拜托刚见一面的人帮忙？
    还真是这样的。以血脉为纽带的贵族就这么几家，互相之间的举荐互助实属常见，而客卿作为贵族的延伸自然受其影响，只是艾伦不习惯罢了。
    见阿贝尔他们已经快聊完了，索菲亚就招呼妹妹回去了他们家族的位置上，雷吉兹也是带着戏谑的眼神回来了。
    “你看啥呢？”艾伦被雷吉兹看的浑身发毛，忍不住问道。
    “这不该问你吗？”雷吉兹这句话的语气像极了当初的那一句“艾伦你是不是傻”，弄的艾伦又回想起了某段不愉快的经历。
    “我知道个鬼！倒是你恢复的挺快啊，这么快能和人家小姑娘打情骂俏了？”艾伦气恼道。
    雷吉兹面不改色，声音却有着愠意:“希尔娜和我只是朋友，我不想谈恋爱。”雷吉兹看他老爹鲁尔，自己舅舅舅公已经快回来了，赶紧压低了嗓子，“索菲亚姐姐看上你了，晚上可以拿下。”
    我拿下你马勒皮！
    习惯了嘲讽雷吉兹的艾伦还没开口，就听到雷吉兹他爹已经跟着阿贝尔一起回来了，只能把脏话混进眼神里，一起丢给雷吉兹让他自己体会。这小子上午还哭的稀里哗啦，这会儿就已经能损他了！这一年看来雷吉兹受荷尔蒙变化很大呀，连男女之事都有概念了！
    而雷吉兹根本不会被艾伦的眼神吓到，快速唇语甩了一句回去，速度之快，艾伦只看清了一个“拿下”。本以为雷吉兹说的是“去拿下”，又想了想才发现这小子说的是“被拿下”！
    雷吉兹等着看笑话呢！
    “不好意思我们来晚了。”艾伦又不能当着鲁尔的面怼他儿子，正憋屈着，就看到了一把熟悉的羊角胡坐进了他们这桌，抬头一看，看到的就是许久不见的暴脾气谢维尔！艾伦还在想之前戈登上哪儿去了，原来是去外面接谢维尔！
    艾伦看着谢维尔，谢维尔也看着艾伦，艾伦有点没反应过来，这个晚宴是什么情况，家族一共就两个大奥术师，居然全都出席了？
    “尼克罗？你来干什么？”随着霍尔姆德不满之语，艾伦才意识到现在谢维尔前面的中年人是不请自来，而且这兄弟两之间矛盾似乎不浅。
    尼克罗满不在乎地还击:“大哥，你有雷恩侯的邀请，就不许尤里安大公邀请我了？”
    “父亲别动怒。”霍尔姆德正欲发作，阿贝尔已经赶在前面提醒了一句。他的父亲和小叔关系实在是不好，动不动吵架都是好的，但千万别把矛盾暴露在众目睽睽下才是真的。
    霍尔姆德冷哼一声，对自己的小弟说道:“随你吧。”然后就看似心平气和地坐了下来，再也不看尼克罗一眼。
    “这位是艾伦吧？”
    突然被尼克罗点名，艾伦也没法逃避，只能站起身来还了一礼:“是晚辈。”
    “欸，别晚辈不晚辈的，”尼克罗满脸堆笑，和面对自己大哥时候的态度判若两人，“都是一家人，我手下的奥术师们对艾伦客卿的冰冻术可是赞不绝口！”
    “哪里哪里。”艾伦只能客套着接了话。
    “那你好好享受，我还有事先走了。”说完，尼克罗对大哥的冷漠视若无睹，和身后的谢维尔稍聊了两句，就自顾自往里寻找大公的身影。而戈登则是和霍尔姆德道了声歉，就和谢维尔一起去了三楼，他们老哥俩要谈些别的事情。
    虽然谢维尔在继承人问题上支持的事幼子尼克罗，霍尔姆德就算心有不满也得卖大奥术师一个面子，何况谢维尔也从来没和霍尔姆德起过正面冲突，相反对于阿贝尔极为维护，霍尔姆德和谢维尔之间的关系也就正常的多了。
    两位大奥术师离开后，霍尔姆德也压制不住自己的火气，砰地一下就站了起来，引来周围人的阵阵窥视。鲁尔无奈，只能把霍尔姆德拉到房间一角陪他聊聊，于是德科家族的桌子旁就只剩下了阿贝尔、艾伦和雷吉兹，阿贝尔叹了口气，对艾伦道:“见笑了，家父和小叔关系不善，只要见了面基本都这样。”
    艾伦点点头，阿贝尔其实不解释他也能猜出一二。争夺继承权时，手足就是最大的障碍和竞争者，要是牵涉太多东西，根本就没有手足情深一说，没有自相残杀都已经是万幸。而尼克罗突然点名自己，更是像极了是在艾伦面前刷存在感，再顺带吹捧了一波新来的客卿，希望能在将来的站队中换来一点好印象，其中招揽的试探简直呼之欲出！
    晚宴一直持续到深夜，结束前尼克罗和霍尔姆德都被人灌醉了，只能由鲁尔和谢维尔提前送回去。让一个大奥术师送一个普通人，这等在森诺博匪夷所思的事情就真的在艾伦眼前发生了，也算是刷新了艾伦的认知。阿贝尔也没待多久，父亲已经离开，他帮着处理完一些家族的客套也就准备离场。
    临走时，雷吉兹不停对着艾伦挤眉弄眼，口中“拿下”两字比划了数次，气得艾伦简直想给他一击手刀，但最终还是忍住了。再看看不远处的索菲亚，眼眉也在时不时地划过艾伦这边，看到艾伦也在看向她，也笑着举杯示意，眼波之中都能看到粼粼波纹。
    “艾伦怎么了？”阿贝尔处理完了事情正在戴手套，就看到了挤眉弄眼的雷吉兹，再看到艾伦眼神不停向后瞄，不由大起好奇，“看上谁了？……索菲亚？那可是雷恩侯的千金，眼光够好的呀。”
    “阿贝尔你别乱说话啊！”艾伦被阿贝尔一顿嘲讽脸红了，“我和她就聊了会儿天……等会儿？谁的千金？”
    “雷恩侯啊！索菲亚没告诉你她姓雷恩吗？”阿贝尔说道，“看来他是不想用身份吓到你啊，有意思了。”
    雷恩，这个家族和德科一样，是艾普义国内最大的五个家族之一，而且是皇室最忠实的盟友，不少人甚至有皇族的血脉。而德科家族和他们比起来，那根本就不是一个数量级的！但雷恩侯虽然站队皇室，却并不意味着他们以皇帝马首是瞻。这样的政治同盟更多是为了防范尤里安大公的势力扩张，让在国内享有太多民心的大公逐渐蚕食掉原本属于他们的利益！
    “你俩能别这么多话吗？”艾伦苦笑，“人家侯爵千金能看上我什么？”
    “脸。”
    “雷吉兹！你没完了是吧？”艾伦大怒，雷吉兹这小子还咬着他脸上那道疤不放了！